豹紋長袍的女子冷哼一聲,說道:「烏絲媚爾至南疆百姓於不顧,挑起叛亂,陰謀造反,禍亂四方,罪不容赦。就算陛下不出手,我也要取她性命!至於歐絲蘭雅,」汁巫咸眼眸微微流轉,冷冷的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發坐在上首的齊太子,寒聲說道:「她受賊人蠱惑,心智錯亂,死有餘辜,早已不是我巫咸一族的族人!」
「歐絲蘭雅死了嗎?」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齊齊轉頭看去,只見青夏雙目寒冷,微微半仰著下巴,面容清麗,姿色雖不算絕色,可是卻有一種由骨子裡散發而出的利落英氣的氣質。青夏之名早已傳遍大江南北,以前眾人看她都要偷偷摸摸,此刻方可明目張胆的看過去。一時之間,唏噓聲不斷,所有人都在心下暗嘆:難怪難怪,原來如此。
汁巫咸轉過頭來,從上到下的打量了青夏一眼,隨即點頭說道:「是的,月前在夢雲嶺,她被鷹組死士擊殺,如今她的頭顱,就懸掛在夢雲嶺的夢石之上。」
「怎麼?」姓汪的男子眉梢一挑,頗感興趣的說道:「敏銳郡主有什麼話要說嗎?」
青夏淡漠搖頭,輕聲說道:「沒有,她死的很好。」
齊國諸人頓時微怒,幾名跟隨在齊安身邊的武將目光森冷的看著青夏,厭惡之色溢於言表。
這時,秦王哈哈一笑,打圓場道:「遠來就是客,各位都是寡人的客人,以往的恩恩怨怨,就看在寡人的面上,暫時放在一旁。寡人非常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人血濺在咸陽街頭之上。」
「父皇所言極是,」四皇子秦之燁突然沉聲說道:「三日前我接到探報,北疆匈奴調動頻繁。匈奴王的第七子骨力阿術殺死親父,自立為王。統領匈奴十一個部族,如今已經隱隱成為草原之主,雄踞北方,不得不防。匈奴雖然是我北疆的大患,是我們大秦和西川的共敵。但是一旦北疆屏障被毀,整個中土文化凋零,實在是我中原的公敵,為今之計,只有四國聯手,各藩國國主頂力支持,才能抵禦外侮,不讓華夏文化毀於一旦。」
各藩國國主聞言紛紛動容,其他三國卻並無多大驚訝,顯然早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燕回嘆道:「四皇子所言極是,阿術此人為人堅忍,七年在訊烈垣上牧馬,最後竟然依靠一群馬賊,一朝起兵,勢如破竹,其他幾個王子爭奪多年,最後反而被他一個朔尚血統的外子鴆占雀巢,實在不簡單。」
齊楚兩國並無切膚之痛,是以並未發言,反而一些北地的部族首領叫苦連天,顯然都在這名名叫阿術的男子手下吃過虧。
「說起來,敏銳郡主也曾在北地居住過,又曾官拜西川女將,不知對阿術可有了解嗎?」
青夏坐在秦之炎身邊,看似對他們的言語並未聽到耳里,自顧自的為秦之炎布菜斟酒,神色淡淡,毫無異樣。聽到姓汪的男人的話,緩緩抬起頭來,眉頭一皺,頗為不耐的沉聲說道:「你是白痴嗎?」
一語既出,四座皆驚,誰也沒想到在這樣的場合,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在世人眼中,庄青夏畢竟是當世大儒庄典儒的女兒,不同於南疆蠻人,理應知書達理,通宵聖人教化,此刻見她眉眼凌厲,秀眉斜挑的樣子,不由得有一絲驚訝。
姓汪的男子微微一愣,隨即說道:「你說什麼??」
青夏端起玉杯,輕輕沾唇,淺嘗則止,柳葉彎眉輕輕一掃,冷哼一聲道:「連我說什麼都聽不懂嗎?我在罵你。」
男人大怒,汪氏一族當年也曾是南楚大族,雖然比不上八大世家,可是在桂林一代經營多年,隱隱也是一方大族豪強。兩年前,楚離對氏族進行大清洗,汪氏一族害怕大難臨頭,私自攜帶家眷親族財物投靠東齊,不想走漏了風聲,被楚離派兵殺了個片甲不留。這名叫汪庭松的男子是家中長子,作為家族的先遣軍,早一個月就在東齊安頓,是以逃過一劫,事後投靠了東齊太子府。齊安此次帶他前來,其用心可想而知。
青夏冷笑一聲,一手把玩著玉杯,一手在長几上支著下巴,頗為玩味的看著他,冷笑說道:「我罵你是在教你為人處事之道,今日在我大秦的地界,又正逢大皇六十壽辰,楚皇陛下,齊安太子,燕回將軍,各位王公大臣王爺藩王都在場,這樣的問題你竟然來問我一介女子?分不清主次,搞不清狀況,沒有半點老幼尊卑,目無君主,是為大不敬之罪過。更何況你是什麼身份,不過是齊太子的一介幕僚,太子尚還沒有開口說話,你這人反倒反客為主,頻頻耀武揚威,真把這太和大殿當成你家後院了嗎?」
「你!」
「我怎樣?」青夏坐在坐席里,眼梢在他身上輕輕掃過,淡淡說道:「你最好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你如今不再是南楚汪氏一族的長房長子,汪氏一族灰飛煙滅之後你不過是一名太子府的下人罷了。隨時隨地,所做之事要符合自己的身份,衡量自己的能力。今日在座的都是各國權貴,難道要大家聽你一名下人之言嗎?」
汪庭松臉孔發紅,豬肝一般,可是卻偏偏找不到半點反駁之詞。畢竟他今日能進入大殿,的確是以齊太子幕僚的身份進來的。齊安若是不說話,他就沒有開口的資格。
「庄姑娘果然好詞鋒,」齊安微微抬起頭來,聲音低沉道:「難怪能遊說秦王准了你和宣王殿下的婚事,前夫尚在,又無休書,就自作主張的改嫁他人,果然是當世奇聞。秦皇殿下,安有一事不明,難道大秦靠近北地,就沾染了北地的風俗嗎?如此來說,所謂的漢家正統也不過是無稽之談罷了。」
秦皇面色一沉,剛要說話,青夏突然輕笑一聲,朗聲說道:「果然是有什麼樣的僕人,就有什麼樣的主子。」
齊安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庄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人到七老八十,總是年邁健忘,可惜殿下年紀輕輕,記性就這麼差了。」
齊安嘴角斜斜牽起,雙眼深沉的望著青夏,淡漠說道:「不知姑娘此言何意?」
青夏冷笑一聲,緩緩站起身來,昂首說道:「既然殿下的記性這麼差,我就來親自告訴你。兩月之前,白鹿原上,太子曾經多麼肯定的說我不是真正的庄青夏,為此還差點與宣王開戰,當時你自信滿滿,信心十足,口若蓮花,一口認定我並非庄青夏本人,並誣陷是我殺害了庄青夏並假扮於她,別有用心。宣王殿下護著我,你在其中屢次挑撥,引得秦楚交惡我尚且不與你計較。怎麼今日,就這般確定我就是真正的庄青夏,是南楚的妃子呢?難道是與不是在太子眼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藉此緣由挑撥離間?堂堂一國儲君,為人處事這般惡毒,沒有半點君子之量,出爾反爾,翻臉無情,和卑鄙小人有何區別?」
齊安為人雖然低調,但是何曾被人這般當面折辱過,當下面色一寒,旁邊的隨從聽了怒聲叫道:「大膽!竟然辱罵太子!」
「我罵的就是他!」青夏怒喝一聲,雙目銳利如劍,聲音轉冷,語調冰寒,顯然憤怒已極。
「丫頭!」秦皇輕斥道:「不許亂說話,還不給齊太子賠禮。」
青夏轉過頭去,看向秦皇,眼淚突然大滴大滴的滾落下來,悲聲說道:「陛下,這個人,這個人,他背信棄義,忘恩無情,我幾年隱忍,捨生忘死,最終卻被一遭丟棄,毫不容情。我,我恨不得……」
話說至此,已經泣不成聲,秦皇急忙對一旁的下人說道:「來人,快扶敏銳郡主下去休息。」
幾名宮裝侍女衝上前來,扶住搖搖欲墜的青夏,秦之炎站起身來,想要親自去攙扶她,卻被青夏推開。青夏半掩著面,跟著一眾侍女就退了出去,一副哭的十分傷心的樣子。大殿上聲音嘈雜,議論紛紛,眾人交頭接耳,目光無不定在面色陰沉的齊太子的身上。
外面宮燈閃爍,青夏被帶到一個偏廳裡面,關上了門,青夏的眼淚頓時止住,原本悲戚的表情也不翼而飛。
齊安,你不能怪我,只怪你太多事,心術太壞又屢次苦苦相逼。今後,就帶著這個薄情寡義的負心人的名號活下去吧。
見到了楚箏,曾經很多想不通的事情都有了解釋。庄青夏和齊安之間,也許真的有過一段發小之情,但是以齊安的為人,絕對不可能為了她而放棄大業,當初之所以會不顧危險前往盛都營救被陷牢獄中的庄青夏,八成是因為庄青夏掌握了一些齊安與楚箏聯繫的證據。楚箏當年為了蒙蔽楚離的耳目,假裝庸碌,幽居後宮梅林,庄青夏在後宮之中,想必從中搭橋牽線,起到過很重要的作用。雖然和楚箏並沒有見過面,但是也絕對傳遞過信件。在蓬萊谷的時候聽楚離所言,這齊安當初聯合楚箏在上黨擊殺了自己三弟四弟的車駕,一舉除掉了兩名對太子之位有競爭能力的親王,楚箏也因此得到了東齊輸往難處的海鹽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