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我的對手!乖乖束手就擒,還能保的一條性命!」
大漢怒喝道:「你做夢!」竟然生生將肩上的鐵箭拔出,對著青夏的喉間就插了下來。
青夏大驚失色,努力的往回拔匕首,卻被他大腿的腿骨卡住,竟然拔不出來。只得雙手緊緊的抓住男人的手臂。可是她的力氣怎及這七尺高的漢子,只見那鐵箭漸漸逼近她雪白脖頸,一道細微的血痕漸漸蜿蜒,細小的血珠沿著青夏雪白的脖頸流了下去。男人眼睛通紅,神智癲狂,青夏的力氣漸失,眼看就要頂收不住。
就在這時,突然只見大漢身子一震,手上的力氣頓時就小了下來,瞳孔大放,雙目驚恐,不可置信的向下望去。青夏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只見一隻森冷的寒箭精準無比的穿透了他的心口,鮮血潺潺而出,滴在青夏的身上。
嘭的一聲,大漢的屍體仰面倒在地上,青夏站在百草叢中,一身純白衣衫,衣襟上鮮血點點,面色蒼白,墨發飛揚,瞪大了眼睛,向著西方的草原望去。
只見高高的草叢之中,黑衣黑甲的鐵衛沉默而立,好似一群倔強的石頭一樣,一言不發,可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只是看上一眼,就能給人以強大的震懾。英俊的男子在鐵衛的圍拱之間,一身墨色鎧甲,純黑披風,彷彿要和坐下的黑色戰馬融為一體,劍眉入鬢,鼻樑高挺,微薄的嘴唇淡淡的抿著,眼神深邃的看著青夏這邊,一雙眼睛彷彿那般的寧靜悠遠,又彷彿凝聚了那般多的驚濤駭浪,穿透了百年的光陰直射入心,沉靜的望著她。
天邊火紅的流雲激蕩奔涌,殘陽如血般在他的身上灑下了璀璨奪目的光輝,鮮紅似火,漆黑若夜,黑暗中的王者站在落日的餘暉下,脫去了原本的凌厲和咄咄逼人,剩下的只是濃濃不棄的大海般的深沉。他緩緩放下握著長弓的手,高居在戰馬之上,看著那個衣衫飛舞,蒼白倔強的女子,靜靜的不發一言。
「上天入地,天宮地獄,你都別想再從我的身邊逃走!」
曾經的話語至今仍舊清晰在心,糾纏牽絆連綿不倦的兩人,終於再一次站在了命運的天平上,任天地諸佛一起笑望著這多羈的人生。
「依瑪兒!」
濃濃的擔憂之聲登時從身後傳來,青夏猛地回過頭去,只見身後,秦之炎帶著大秦諸多皇子,文官武將,炎字營將領,還有燕回的粉紅軍團,赫然站在自己身後一百米之處。這麼多的人轟然逼近,可是自己竟然毫無任何察覺。
一時之間,千萬雙眼睛齊齊凝聚在三人的身上。
青夏站在兩個男人的中央,衣衫染血,墨發飛揚,臉色蒼白,煢煢孑立,好似出塵仙子一般,飄渺淡泊。
白鹿原的一幕再一次浮現眼前,區別只是換了時間換了地點換了一批圍觀的看客而已。
秦之炎緩緩上前,可是他走兩步,楚離也驅馬而出,兩人站在萬軍之中,齊齊望著那名蒼白的女子,終於互相淡淡客氣一笑,沉聲說道:
「楚皇。」
「宣王。」
「我們又見面了。」
春寒料峭,北風折草。
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凝聚在三人的身上,青夏只覺得一顆心好像頓時被熱油滾過,又扔到了雪地冰天之中。恍惚間,千百個念頭閃過腦海,一切就像是大夢一場一般,充滿了沉重的無力感。那些神色各異的眼神注視在她的身上,好像是一把把刀子,狠狠的戳在心口處,露出一個碩大的圓洞,冷風呼呼的吹了進去,血脈冰冷,再也沒有了知覺。
殘陽若血,揮灑出血紅的光芒,灑在幾人的肩上。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天邊好似著了一場大火一樣,層雲堆積,厚重翻湧。
一陣冷風吹來,秦之炎輕輕的咳了一聲,然後朗聲說道:「楚皇不遠萬里,大駕前來恭賀我父皇大壽,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楚離一身墨色鎧甲,劍眉星目,不過是幾月不見,越發顯得英武超脫,他雙眼銳利如刀,淡淡的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沉聲說道:「秦皇大壽,寡人怎可不來,宣王多禮了。」
燕回站在人後,滿身的香薰之氣,一色的錦繡華服,即便是一聲不吭也很難讓人忽視他。見狀突然走上前來,誇張的施了一禮,大聲道:「當日白鹿原一別,竟然沒機會和楚皇陛下道別,實在是我家中有事,真是失禮。今日能在這裡見面,真是緣分不淺啊。」
楚離眉梢微挑,眼神略略有些不以為然,淡淡的說道:「秦皇大壽,四方諸國齊來賀壽,寡人和每個人都有見面的機會,何來緣分不淺之說?」
此言一出,西川使臣頓時大囧,豈料燕回卻並無異樣,仍舊衣服弔兒郎當的笑意說道:「楚皇此言差矣,人生際遇離奇詭變,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以為之,就像當初大皇陛下和敏銳郡主一起掉落地壑,大家都以為兩位必死無疑,誰知道竟會峰迴路轉又有奇遇呢?所以說,當日離別,不代表今日就能完好無損的相見,是以燕回才深覺我們二人有緣了。」
青夏三人的事情,早就已經傳的天下皆知,此刻被燕回這樣指東打西的說出來,各色眼神登時冰雪般射在三人身上。青夏面色一白,潔白的衣衫上鮮血點點,眼神淡漠,好似冰霜一般,微微咬住下唇,靜靜不語。
秦之炎眉頭一皺,緩緩走上前去,站在青夏身旁,回首淡淡的笑道:「諸位,父皇在太和大殿上設下宴席,請各位跟我一同前往,莫要在這裡吃冷風了,楚皇,您先請。」
楚離緊抿著嘴唇,略略點了點頭,也不騎馬,緩緩的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周圍所有的人見了都紛紛避讓,只有燕回眯著一雙狐狸一樣的眼睛迎了上去。青夏站在秦之炎的身邊,衣衫單薄,面容憔悴,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炷香的時間,就耗盡了她的全部心力。楚離越走越近,屬於他的清冷的味道迎面撲了過來,那是冰冷的,帶著一絲兵器般的冷冽,有著南楚所特有的草原枯草的味道,是那種隨便挖一下裡面都會埋了白骨的土地的所長出的枯草。
青夏低著頭,雙眼直視著自己的腳尖,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指甲都幾乎插進肉里。她不敢抬頭,不敢說話,甚至不敢大聲的喘上一口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千萬隻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好似要將她洞穿一般。細密的汗珠從她的手心裡滲了出來,一步,又一步,終於還走到了她的面前,原本穩定的腳步,卻突然停了下來,一個巨大的聲音頓時在腦海中轟鳴了起來,整個天地都幾乎在同一時間倒轉。她面色蒼白若死,那雙黑色的靴子,停在她的面前,靜靜地,一動不動。
「楚皇,請!」溫和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秦之炎好聽的聲音好似一道溫熱的泉水,輕輕的撫平她心底的懼怕和憂傷,像是救命的稻草一樣。
楚離側著頭,雙眼直直的看著那個蒼白的女子,看著她低下頭所露出的雪白的頸項。終於,還是果斷的轉過頭來,向著他原本的方向堅定的走去,只是,那腳步,卻顯得是那般的沉重。
寒風吹起,擦肩而過,青夏站在原地,緊緊的咬住下唇,愣愣的不發一言。
如果可以,真的希望以後再也不要見面,如果可以,多想飲一口忘川的水,將過往的一切通通忘卻。
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苦相互糾纏,互相折磨?
「冷了吧,跟我回去吧。」溫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青夏緩緩抬起頭來,看著秦之炎溫暖的笑臉,眼睛卻漸漸的模糊了起來。肩上突然溫暖了起來,秦之炎將雪白的長裘披在她的身上,伸出雙臂,將她抱在懷裡,聲音很輕,是那般的理解和憐惜,他望著楚離離去的方向,輕聲說道:「很辛苦吧,很累吧,我都知道。」
苦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緩緩的流了下來,落在凄涼的北風之中。她靠在秦之炎的肩膀上,遠遠的還能看到秦國王子們傍著的楚離的車駕,那個孤傲的身影越來越遠,終於漸漸消失在視線的深處,天邊的殘陽散發的最後一抹餘溫,也在他的背影后漸漸冷卻。大地一片蒼茫,青草深深,斜陽似火,一片血紅之光。
「之炎,」青夏小聲的叫道:「我很累,帶我回家。」
秦之炎的笑容頓時溫和柔軟了起來,只因她一個回家的字眼,他將她輕輕的抱在懷裡,緩緩的點了點頭,向著偌大的咸陽城走去。
天色,終於暗了下來,整個天地一片蕭索,厚重的城門被緩緩關上,將外面的一切都隔絕在這個舉世無雙巨大的牢籠里。
青夏一身血污,只得先回王府換裝,各國來使都被安排在太和宮旁的偏殿里,楚離身為南楚大皇,更是被接進了太和宮,居住在顯儀殿里,和秦王的寢殿遙遙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