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夏冷冷一笑,眼珠一轉,一個大膽的念頭就已經在腦海中成形,想起宴會上秦之義等人張揚跋扈處處逼人的模樣,不由得心生殺意,既然他們不仁就不能怪自己不義。這群人屢屢同宣王府作對,也是時候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了。想到這,對著眾人吩咐起來。
半個時辰過去,眾人仍舊有些懵懂,只有李鎮韜和連舟微微有些領悟,青夏沉聲說道:「你們照我的吩咐去辦,記緊一定要小心謹慎,不可露了半點風聲和馬腳。」
眾人答應一聲,就退了下去,青夏忽然又想起一事,叫住連舟,待眾人走出去之後,才沉聲說道:「你放信鴿給蓬萊的祝領事,就說我之前所說的事,慢一點也沒關係,圖紙弄得似是而非,一定不可讓秦人一觸而就,拖的三年五載就更好。」
連舟點頭答應,關上書房的門。
四下里燭火閃動,窗外微風吹拂,秦之炎的這間書房臨水,外面就是一面湖泊,兩旁柳樹成蔭,湖心更有一處小亭,十分清幽。此刻已經深夜,無人走動,青夏披上一件披風,緩緩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只見月光凄涼,水波蕩漾,偶爾有蟲鳴聲起,更加顯得四處一片幽靜。
她緩緩的抬起頭來,望著南邊的天空,雙眼迷離,微不可聞的說道:「大秦國富兵強,東征之心赫然昭著,我也只能為你爭得五年的時間,以你的能力,五年之後當有與秦一戰的實力,我欠你負你,能為你的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月色凄迷,萬物沉靜,黯然的月色之下,女子的身影飄然如霧,讓人看不分明。
從皇家晚宴回來之後,秦之炎就病了下來,連續三日南疆八位巫醫在寢房會診,終於在第四個早上走出了房門,人人心力交瘁,明言若是再請不出大長老出宮,秦之炎活不過下個月末。
青夏親自赴紫金門前長跪,請旨入宮,兩個時辰之後,卻只得一盒丸藥,說是可保三殿下性命周全。
服藥之後,果然氣息緩和,病情好轉,看著秦之炎面色終於不再那麼蒼白,青夏幾日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體內潛伏的毒素一朝激發而出,咳血人前,一病不起。
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午時,秦之炎青袍廣袖,面容柔和,正坐在她的面前,見她醒來,開心的輕笑出聲。雨過天晴之後,留下的只是綿綿不斷的擔心和憂慮,但是就在這時,北疆卻突然興起戰事,北疆大營向咸陽告急,請求三殿下坐鎮北疆。好在八皇子秦之翔主動上表請戰,才免了秦之炎拖著病體遠赴北疆的操勞。
清晨的咸陽城人群熙攘,相較於南楚內外兩城等級戒備的森嚴,咸陽的街頭則顯得更熱鬧一些。一大清早,青夏就帶著宣王府的隨從去了城北白亭坡送將要遠行出征秦之翔,一路駿馬馳騁,青袍墨發,英氣勃勃。
相較於當日太和大殿上的熱鬧,今日的白亭坡則顯得冷清了很多,只來了寥寥幾個外廷大臣。秦之翔帶著二十名貼身護衛,一身青色鎧甲,酷似秦之炎的眉眼間沒有了那份病弱,顯得陽光俊朗。看到青夏趕來,洒脫一笑,跑上前來,對著青夏笑著說道:「三嫂,你來了。」
青夏聞言微微一愣,雖然秦王已經為兩人指婚,但是畢竟還沒有成親,陡然被他這樣親熱的叫起三嫂來,一時間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次北疆戰事吃緊,可能你和三哥大婚的時候也趕不回來,提前叫聲三嫂,就當是喝了三哥的喜酒了。」
青夏心下溫暖,對著這個唯一一個不用防備的大秦皇子,沉聲說道:「去年北地雪災嚴重,現在正是最青黃不接的時候,上次他們得了好處,這一次更是惡狼一般的洶湧而來。你在前線,事事要小心謹慎,我和之炎在咸陽城裡,等著你他日凱旋而歸,成為我大秦的又一位戰神。」
秦之翔點頭說道:「三嫂也保重身體,我這就走了。」
青夏微微一笑:「萬事小心。」
回城的時候,一路上都不停的在聽人說起近日來衛水河中白魚集體西遊的奇觀,青夏聞言心下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現在所需的,只是耐心的等待,和一個欣賞笑話的良好心態。
剛走到北城門的第二重轅門,就見內城京畿營的兵士押著一眾身著粗布麻衣的男男女女,正等待著出門檢查。青夏眼尖,一眼看到一名年約五旬的老婦人,覺得十分眼熟,可是近來病的昏昏沉沉,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連舟見青夏勒馬停住,就湊上前去,低聲問道:「姑娘,出了什麼事?」
青夏緩緩搖了搖頭,說道:「連舟,你去問問,這群人犯了什麼事?」
連舟點頭答應,一會的功夫就回來,恭敬說道:「姑娘,那群是內宮宮人,說是犯了事,要被拉倒司馬局為奴。」
青夏聞言一驚,凝眉望去,微微點了點頭,說道:「走吧,回府。」
回到王府,將韁繩遞給下人,見王府門口停著兩輛軟轎,一邊走一邊對著王府的三管事問道:「是什麼人來了?」
三管事張延是一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面相十分不討喜,但是為人卻很機靈並且忠心,現在王府的人早就已經視青夏為女主人,連忙笑著說道:「是外放到上溪和岩榕的兩名千戶將軍,王上要辦大壽,各地的大人全都回京賀壽了。」
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殿下見他們了嗎?」
「沒有,」張延搖頭說道:「殿下安排二管事在聽松館為兩位將軍擺宴,殿下現在在吊樓上呢。」
青夏點了點頭,將馬鞭交給他,轉身就向著吊樓走去。一路上下人們恭敬行禮,穿花拂柳,打開弔樓花房的房門,一股清幽的香氣撲面而來,秦之炎一身青色長衫,站在滿屋的蘭草之間,手拿一隻鏟土的小花鋤,聽到聲音也沒有回頭,只是繼續認真的為一株極品墨蘭鏟土,聲音醇厚沙啞,很是溫和的說道:「你回來了,八弟走了嗎?」
青夏滿身的銳氣頓時卸去,她緩步走到秦之炎的身後,伸手就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將臉緊緊的貼在他的背上。秦之炎微微一愣,身體一僵,緩緩的站直身子,放下花鋤,兩隻修長的手上全是黑漆漆的泥土,有些好笑的說道:「怎麼了,受什麼委屈了嗎?」
青夏也不出聲,只是頻繁的搖著頭,額頭蹭著秦之炎背上的衣衫,微微有些癢。
秦之炎輕笑出聲,舉著兩隻髒兮兮的手,頗有些無奈的說道:「依瑪兒,我手很臟啊。」
青夏仍舊固執的抱著他,一點也不像是下人面前那個銳利冷靜的王府主母,也不是太和大殿上那個言辭犀利的敏銳郡主,反倒像是個撒嬌的孩子一樣,聲音悶悶的說道:「秦之炎,你怎麼這麼好呢?」
秦之炎嘴角溫軟,她溫熱的呼吸不斷的吹在他的背上,熱乎乎的好像要吹到脊樑里,他的臉頰有些消瘦,可是仍舊顯得那樣俊美,帶著濃濃的讓人心安的暖意,青夏沒頭沒腦的話讓這個大秦的賢王頗有些抓不著重點,只好順著青夏的話說道:「依瑪兒也很好。」
青夏突然鬆開秦之炎的腰,騰騰跑到他的面前,踮起腳直視他的眼睛,大聲的說道:「說,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秦之炎寵溺一笑,竟然伸出黑漆漆的手指點在青夏鼻尖上,說道:「因為依瑪兒對我也很好啊。」
青夏伸開雙臂一把摟住秦之炎的脖子,埋首在他的懷裡,嘟著嘴說道:「秦之炎,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恩。」秦之炎笑笑,合起手臂將她環住,小心的不讓手碰到她的衣裳,眼角笑紋深深。
小小的花房之內,到處都是蘭草的清淡柔香,青夏和秦之炎相擁在一處,此時此刻,她不再是那個四國相爭的亂世禍水,他也不再是那個威震北疆的大秦王爺,他們只是塵世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對戀人,可以在磨難之後相視微笑,可以在戰亂之後攜手前行,可以在生死之後靜靜相擁。
突然想起聽松館的事情,輕聲說道:「上溪和岩榕的千戶將軍……」
「不必理會,」秦之炎嘴角淡笑,說道:「一會自然就會離去。」
青夏點了點頭,說道:「是誰的人?」
秦之炎眼眸深深,放開青夏的身子,拿起花鋤,扶起那株墨蘭的青葉,淡淡說道:「燕王府小郡主昨天滿月,人多嘴雜,難免有人會說錯話。」
「不能就這麼算了!」青夏眉梢一揚,怒聲說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依瑪兒,」秦之炎回過頭來,沉聲說道:「宣王府樹大招風,但是他們也是潑水難入,如今北方匈奴不斷叩關饒邊,南方水患嚴重,東邊旱情嚴重,我不願在此時挑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