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夏小心的掀開一角帘子,向外望去,只見街頭人頭涌涌,街道寬闊,兩側商號店鋪林立,商販叫賣聲不絕於耳。歌舞,雜耍,喧雜樂曲全都齊齊的彙集到了一處。街頭藝人表演著各種吸引人的花樣,一些在現代電視劇中的經典曲目都可以在這裡見到,什麼喉頭頂纓槍胸口碎大石之類的琳琅入目。穿城而過的衛水河上,花燈,龍舟,焰火攪的黑夜亮如白晝,數不清的小商小販在河岸邊吆喝著招攬著生意。販賣煮酒煙絲,茶食衣物,水果蔬菜,家什器皿,香葯鮮花,脂粉煙火,一切討人歡心的小玩意無不一一具全,應有盡有。
秦之炎靠在軟墊上,角落裡的暖爐散發著濃烈的香氣,馬車裡暖意融融,上好的川貝清香合著水果香草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之中。秦之炎看著青夏,嘴角淡淡而笑,可是突然間眉頭一皺,就輕聲的咳了起來。
連忙放下帘子,青夏回過頭來,手腳麻利的倒了一杯溫熱的潤肺藥茶,遞到秦之炎的唇邊,急忙說道:「是不是受涼了,我叫人再拿一個暖爐進來。」
「不必。」秦之炎搖了搖頭,喝了口藥茶,輕聲說道:「沒關係,不要緊張。」
青夏微微嘟著嘴,認真的說道:「想讓我不緊張,你自己就要注意身體。多多的吃飯,經常鍛煉身體,不可以想太多的事情勞心費力。」
秦之炎溫和一笑,「多吃多睡,不事生產,豈不是要變成胖子?」
青夏伸出手來,為他理平衣襟前的褶皺,也不抬頭,脆聲說道:「你若是真的能變成一個身體健康的大胖子,我才謝天謝地。」
秦之炎搖頭一笑,也不反駁,任青夏為他在膝上又蓋了一層毯子。馬車緩緩前行,嘈雜的人群漸漸被拋在身後,進入了內城之後,鼎沸的人聲漸漸消失不見。參天梧桐巨木一排排聳立在內城的四周,將喧嘩的吵鬧聲隔絕大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秦軍京畿禁衛軍鐵甲森然的拱衛在內城的各個城門處,即便是權傾大秦如秦之炎,也屢屢停車,接受檢查。
好在這些士兵大多出自秦之炎的調教,並沒有為難,只是象徵性的需要一下腰牌。
上次進宮,處處受制,各種限制簡直匪夷所思,青夏小心謹慎,慎言慎行,也沒有看到秦國太和宮的全貌。如今一路迤邐而來,細細觀望,才不得不暗自驚嘆於秦宮的宏偉。
秦楚兩國民風不同,建造的宮殿樣式也不盡相同。
楚宮偏於精巧,處處假山園林、小橋流水,樓台宮閣的建造都十分精緻,處處皆景,景景如畫。而秦太和宮則偏於大氣,充滿了宏偉的北地雄壯豪邁之氣,宮牆厚重,顏色古樸,宮殿的建設也大多以金紅二色為主,色調雄渾,圖騰彪悍,果真應了南精北闊的諺語。
夜裡的太和宮一片寂靜,近來氣候反覆,前幾天還艷陽如春,今日下午的時候卻下了場清雪,太和宮的紫禁廣場上,白茫茫一片,巍峨的太和宮正殿像是一隻猛虎一般盤踞的御道盡頭,兩側燈火輝煌,隱隱有絲竹聲悠揚飄出,眼力好的甚至可以看到裡面飛揚的水袖和柔軟的舞姬腰肢。
青夏微微有些發愣,心底不知為何竟然生出了一絲絲緊張之感,按理說她是不該害怕的,在現代的時候,她刺殺恐怖分子,保護國家元首政要,就算來了這個朝代之後,所見到的人也動則就是皇親國戚、各國權貴,早已練就了一身鋼筋虎膽。可是不知為何,越發接近那座巍峨的宮殿,她的手心越發微微的冒出細密的汗珠,手指緊緊的扣住窗檐,眼睛亮晶晶的向外望去,瞪得又圓又大,一眨也不眨。
一雙冰涼的手,突然從後面伸過來,將她小小的手緊握在掌心處。
青夏微微一愣,回過頭去,就看見秦之炎溫暖淡定的眼睛,男子笑容淡淡,眉眼溫軟,聲音溫和猶如潮水:「別害怕,有我呢。」
知道要進秦宮參加家宴,他已經說了不知道多少遍這句話,青夏看著秦之炎淡定的表情,俊美的臉孔,不自覺的點了點頭:「恩,有你在,我誰也不怕。」
秦之炎輕笑出聲,寵溺的颳了下她的鼻尖,眼睛彎彎如月。
這時,門外一個拉著長調的姦細嗓子喊道:「宣王三殿下到!」
青夏心下一沉,暗道該來的還是來了,調整心態,曲腿爬起身來,門外的親衛掀開帘子,青夏當先跳了下去,馬上回身扶住秦之炎的手,扶著他走下馬車,又繞到他的身後,為他披上一件純白的雪貂長裘,燈火輝煌的御道上,秦之炎一身白裘微微泛著金光,更加映襯著他風神玉郎、俊美無匹。
大秦自顧以來尚黑,軍旗、宮殿、各種祭祀神表均已黑色為主。是以,在各種大型皇室聚會上,基本都以黑色為主要顏色,如今秦王只是召開家宴,是以秦之炎裡面只很簡單的穿了一身月白色長袍,青玉束冠。
但是由於是第一次進宮朝見秦王,是以青夏穿的倒是十分莊重。一身束腰廣袖錦袍,黑色為主,以金線綉邊,荷葉廣領上滾著白底梅花細痕,衣襟從左肩抿至右腰,斜斜的垂在下擺,連成裙尾,長長的迤邐身後。雪膚玉頸,瓜子小臉,明眉皓齒,眼彎如月,雪白的耳垂上掛著兩串北疆風崖出產的黑玉耳環,長長的垂在微敞的兩肩鎖骨上,顯得別樣的性感誘惑。滿頭烏黑秀髮,以秦氏貴婦的樣式高高的盤在頭上,頗有些飛天神女的神韻,高高一束,後面以極輕的漠河空心白玉支撐而起,額前墜著雞心火紅瓔珞,在黑白兩色中尤其顯得醒目別緻。
青夏從未如此盛裝打扮,剛剛車裡昏暗,也沒仔細看的清楚,此刻秦之炎上下打量著頗有些局促不安的青夏,唇角淡淡而笑。
青夏可以穿著黑色的作戰服,毫無顧忌的殺人於無聲。可是此刻面對秦之炎的眼光,她卻微微臉紅了起來,不安的怒道:「你在看什麼?不許這樣看我。」說著就走上前去,踮起腳尖,伸出素白的小手,捂住秦之炎的眼睛。七八隻細細的黑玉手環,在她纖細雪白的手腕上撞擊著,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秦之炎朗朗一笑,扯下青夏的手,大袖一拂,將她抱在懷裡,嘴唇貼上她柔嫩的耳垂,頗有些瀟洒的放蕩之氣,輕聲說道:「我還從來不知道,我的依瑪兒也是這樣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一陣電流順著青夏的耳垂湧上頭腦,青夏的臉孔霎時緋紅,不安的掙扎了一下,只惹得秦之炎爽朗一笑,全無半點作用。
「醒握殺人劍,醉卧美人膝。三哥瀟洒倜儻,名士風流,真是羨煞小弟了。」一聲清越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青夏一驚,踮起腳來,從秦之炎的肩頭向後望去,只見一名一身墨綠灑金華袍,姿態洒脫,眉目星朗的挺拔男子緩緩走上前來。
秦之炎淡淡而笑,不著痕迹的放開青夏,轉頭向男子洒然說道:「原來是六弟,什麼時候從天水回來的?怎麼也沒去我府上?」
青夏暗道,原來這就是大秦唯一一位十五歲開衙立府後還沒有封王的六殿下秦之贏,青夏原本還以為這定是個不務正業的落拓皇子,沒想到卻也是玉郎風清英俊出眾。看來秦家風水的確很好,血統更是純正,所得子女全是難得一見的絕代佳人。
「傍晚剛進的城,想著直接來宴上,就沒去三哥府上拜會。前陣子三哥在白鹿原大殺四方,小弟聽了,真是高興的恨不得也跟著三哥鞍馬之後,持劍衝殺了。」
秦之炎淡然一笑,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六弟在天府一代生意興隆,如今掌管著我大秦的半個國庫,哪裡分的開身去戰場衝殺?若是你這個財神有所閃失,父皇可是要同我算賬了。」
秦之贏擺手說道:「三哥就會誇大其詞,回府不過五天,就將我在咸陽的幾家商號逼的險些關門倒閉,現在還要來取笑小弟嗎?我聽貴府西南織造說起如今王府的營運方式,雖然只是一些外部的制度,就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今天總算是有機會見到正主,一定要向你討教一二。」
秦之炎搖頭說道:「你知道我向來不愛錢貨之道,要是想問這些,你可找錯人了。」
秦之贏疑惑的皺起眉來,沉聲說道:「不是三哥運籌帷幄,難道王府還有這等能人?那我還真要開一開眼界了。」
秦之炎眼眸一轉,鋒芒迸現,一閃而逝,轉頭向著青夏看去,青夏也不躲避,大大方方的走上前來,向男子一般拱手施禮道:「昨天景陽兵造庫府里,不知道是六殿下的人馬,多有得罪,真是罪過。」
秦之贏聞言登時一愣,臉色頓時尷尬了起來。他近來風聞宣王府換了當家管事,外府大小事宜都有改變,新的經營方式也別出心裁,但是這種轉變一日兩日哪能看得出有什麼效果,他之前所說不過是誇大其詞罷了。他四下里派出了探子去宣王府的各家商號打聽,誰知昨日剛剛行動,就救人識破。現在這女子既然出面說出這番話來,顯然已經猜到了那幾名下人的身份,裡面的意思不言自明,無非是說他既然已經知道了一切,又何必在這裡演戲,不如閉嘴,大家耳根清凈。好在他為人八面玲瓏,也不氣惱,胡謅一番,就拉著秦之炎的手,向太和宮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