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府位於城北,佔地極廣,即便秦之炎是個淡泊之人,但是表面上的功夫還是不得不做,整座王府氣勢磅礴又不失清幽典雅之氣,三四百名王府僕役站在門口,檢閱一般的等待著青夏的審核。
連舟一一介紹道:「姑娘,這是王府的大管事祥叔,是王爺奶娘的丈夫,在王府已經十年了。」
青夏點頭行禮道:「祥叔。」
五旬老者一身青袍,一幅老實的模樣,連忙回禮道:「不敢不敢,姑娘直接叫小人名字李祥就行。」
連舟繼續指著排在第二位的三十齣頭的男子,說道:「這是祥叔的兒子,現在是王府的外物採辦,是二主事。」
男子身材挺拔,雖然穿著一身下人的衣服,但是也難掩精幹之色,聞言連忙懂事的給青夏行禮,說道:「鎮韜給姑娘請安,祝姑娘身康體健,永葆青春。」
青夏掩嘴一笑,說道:「呈李大哥吉言。」
隨後,就是王府的三管事、四管事、秦之炎的奶娘,王府女婢,各房各殿的下人。
然後為青夏安排緊靠著秦之炎主卧的青鸞閣為居所,而青夏的私人物品,則直接搬到了秦之炎的卧房之中。至此,那些下人和隨同前來的青樓女子們終於知道了青夏的身份。不管這個姿色並不在上等的女子來歷如何,能得王爺這樣的安排和禮遇,定然必是王府的女主人無疑。一眾青樓女子有喜有憂,喜的是這樣姿色平常的女子都能得王爺寵信,自己不是更加勝券在握,憂的卻是原本聽說王府並無女眷,現在自己剛來就冒出一個這樣受寵的女子,不得不說是時不與我。
青夏衣衫素凈,面容清麗,在一眾包羅萬象的眼神之中,緩緩的走進了代表著宣王府女主人地位的青鸞閣大殿,轉過身來,緩緩的坐在了檀木雕花的軟椅之上。
「姑娘,」祥叔緩緩的走上前來,將一個金黃色上罩紅布的托盤呈了上來,說道:「這是王府的田契、房契、地契、帳薄、外面的十八家商號的收支、財務部的財物記載、還有各房的鑰匙、內務府的印信、朝廷下份的份利、還有所有下人的名單,都在這裡了。」
青夏微微一愣,接在手裡,托盤並不是很重,但是青夏卻感覺有那麼重的重量壓在了自己的手上,同時,一層暖意像是一捧火一樣包圍了心口,她知道這不僅僅是秦之炎的家,更是他對自己滿滿的信任。或許,從今以後,這個地方也是自己的家了。女子嘴角淡淡而笑,掀開紅布,略略一掃,就清點完畢,抬起頭來笑著對老者說道:「多謝祥叔,我事後會認真查看的。」
祥叔慈祥一笑,說道:「姑娘言重了,我們大夥早就盼望著王爺能娶回一個女主人,幫著王爺管理這偌大的一個家業,現在姑娘來了,真是太好了。」
這單純的老人已經將青夏當成了秦之炎的妻子,青夏也不反駁,欣然受之。
祥叔又說道:「姑娘若是有什麼地方不明白的,可以問我,也可以問我兒子。」
青夏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這時,李顯突然在門外叫道:「青姐,蓬萊的信鴿。」風風火火的就跑了進來。
班布爾和那克多畢竟是北地人,並且心心念念要為母報仇,當日離開白鹿原的時候,怎麼也不肯跟隨炎字營回咸陽。秦之炎無奈,只好親筆修書給北疆大營將領,要他照料兩人,安排他們從軍。李顯天分頗高,又是漢人,飽讀兵書,對於青夏所教掌握的也極快,秦之炎為防青夏寂寞,就將他帶在了身邊,作為青夏的親衛,貼身保護。由於來了帝都,李顯的名字中「顯」字同太子殿下的名字相同,為防忌諱,改名李業。
青夏接過他手中的信鴿,展開信件一看,原來這半月來,祝淵青終於打通了洪天水牢的坍塌之處,卻並沒有找到楊楓和七樹妖女烈雲髻,兩人就好像憑空消失掉了一般,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蓬萊眾人百思不得其解,懷疑地下另有密道,目前正在尋找。
青夏看了反而鬆了口氣,地下並無大的猛獸,既然沒找見屍體,就說明兩人沒死。楊楓武藝超群,七樹妖女蠱毒無雙,為人謹慎,想必是另找到了密道,得以逃生。她快速修書回信,讓祝淵青繼續尋找,另外關閉通道,小心不要讓外人潛入。就放飛了信鴿。
白鹿原一戰,蓬萊仙谷名聲大噪,展現於世人面前,各國權貴無不側目。好在蓬萊地勢險要,除了有譚素凝那樣身份的內應,或者有七樹妖女那般百毒不侵的身子才能下的谷底。如今祝淵青掌權,他為人謹慎,內應的幾率很小,就算有高人下得谷底,十人八人也不會影響大局。
「姑娘,該喝葯了。」碧兒端著一隻葯碗,走了進來,青夏接過來一飲而盡,還沒擦乾淨嘴角,就聽外面有人沖忙跑進來,對著屋外的連舟耳語一般,青夏微微揚眉,只見連舟眉頭緊鎖的走進來,沉聲說道:「姑娘,太和宮傳來命令,著你立即進宮。」
「進宮?」
青夏眉梢一挑,沉聲說道:「什麼人下的旨?」
「是……」連舟想了想,沉聲說道:「是瑤妃娘娘下的懿旨。」
「瑤妃?」青夏微微皺起眉來,完全不知道這個瑤妃到底是什麼身份,又為何要傳召自己。
連舟提醒道:「瑤妃娘娘,是殿下的生母。」
如今的秦王秦子丞是上一代帝王秦穆公的第十八子,是一名不得寵的妃子所生,少時並不如何出眾,甚至連秦穆公自己很多時候都忘記了自己還有這麼個兒子。歷朝歷代秦皇室中,子孫都甚是繁盛,上一代秦穆公比之如今的秦王更加勇猛,當政二十年,得子四十七人,女兒更是數不勝數。再加上秦皇室對外臣的防備,就造就了各皇子分封四方,勢力割據,最後終於在秦穆公暮年的時候,秦國爆發了巨大的內亂,二十多名勢均力敵的皇子爭權奪位,險些將秦國的百年基業葬送。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動亂持續了三年,原本被國人看好的幾個皇子相繼落敗,反而被最後加入戰局的秦子丞得位。秦子丞前半生在動亂的戰火和狡詐的謀算中渡過,自然就形成了他對人心的防備。車馬距太和宮還有三里多的路程,就被攔下,經過第一輪的嚴查之後,才被放行。
好不容易到了太和宮玄武門,已經有四撥人馬奉命檢查,青夏一身青白雙色錦袍,雲鬢高挽,姿容秀麗,站在巍峨聳立的玄武門下,臉上波瀾不驚,心底卻怒火重重,一步一步的在宮人的監視之下,向著皇宮大內走去。
她曾經是多麼的厭惡皇宮,甚至不惜拚死抗爭也要逃出生天,可是這一刻,忍受著這些人非人的眼光和蠻橫的無禮,她卻一步一步心甘情願的走進了這座巨大華麗的牢籠。
心若被困,天下處處是牢籠,心之所安,矮瓦斗室也是世外桃源。
青夏不露神色的站在一處宮殿之內,任四名滿臉皺紋眉眼刁鑽的老嬤嬤脫下她的衣服,檢查她身上可有攜帶兵器。幾乎要將她全身的衣服全都拔下來,一名老嬤嬤甚至拆下了她的髮髻,好像那頭髮里也能藏著一把寶劍砍刀一般的仔細翻找,青夏胸腹起伏,眼眸半閉,靜靜的不發一言。
終於,繁雜的檢查完畢,那幾名老婆子什麼也沒找出來,似乎頗為不甘,忿忿的站在一旁,竟然沒有絲毫想要幫她把脫下來的衣服再穿回去的意思。
青夏自己穿好衣衫,對著鏡子將髮髻盤好,脖頸挺直,對著幾名老嬤嬤施了一禮,雙眼在幾人臉上狠狠的看了一眼,轉身就要向外面走去。
她現在無名無份,只是一名宣王帶回府的普通女子,這皇宮大內之中,隨便一名七品侍女都要比她的身份高。加上裡面有人示意,這些人自然不會將青夏放在眼裡,剛要出門,突然一名老嬤嬤高聲叫道:「慢著!」
青夏緩緩轉過身去,進門之後頭一次開口,沉聲說道:「不知嬤嬤還有何事?」
青夏常年在軍中打滾,雙手染滿血腥,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帶著強大的煞氣,此刻她只是微微挑眉,一個冷厲的眼神就嚇得老嬤嬤一陣戰慄,不過想起自己的強勁後台,立時又來了底氣,大聲叫道:「把鞋脫了,我們要檢查。」
青夏眼眸一寒,抿起嘴角,緩緩的坐在椅子上,姿態閑適的說道:「請恕民女前陣子胸腹受了重傷,直到現在也無法彎腰,嬤嬤若要檢查,不妨自己動手。」
「什麼?」另一名老嬤嬤瞪眼怪叫道:「你是什麼身份,竟然讓我們替你脫鞋?」
青夏淡淡一笑,緩緩說道:「我現在是什麼身份,各位嬤嬤自然心領神會,但是我將來是什麼身份,幾位卻未必能未卜先知。諸位都一把年紀,做人做事,還是要給自己留一點餘地,凡事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以免將來後悔莫及,哭訴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