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正院大門,寬大的玉帶大道直通正殿,碧綠上好的玉石鋪路,熒光通翠,炫彩迷人,到處都閃爍著一種奇幻的光芒。此刻天色已稍稍暗了下來,宮內無數燈火閃爍,一片輝煌,巨大的東珠做飾,明亮的夜明珠為燈,奇花異草,香氣襲人,到處都顯示出一片錦繡的奢華與飄渺的仙氣。
只見四下里燈火閃爍,香氣凝繞,巨大的大殿之中,只在居中放了一塊圓形巨大的地毯,上面花團錦簇,金碧輝煌,畫的正是百鳥朝鳳的圖案。地毯的四周是一圈盛放吃食的小几,此刻已是擺滿了食物,竟像是等待著有人來吃一般。
濃烈的香氣登時傳出,大黃嗷的一聲尖叫,猛地撲上前去。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悶哼聲陡然傳來,青夏和楚離同時聽到,轉頭看去,只見一名年輕男子渾身捆綁,素白棉袍,臉蒙黑巾,倒在大廳的角落裡,顯然是聽到了聲音,正在拚命掙扎。
青夏和楚離連忙閃身而上,伸出手去,一把將那人的面巾解下。
電光石火間,三人同時大驚。
「林暮白?」青夏張大了嘴,驚愕叫道:「你怎麼會在這?」
楚離手腳利落的解下林暮白身上的束縛,扯下他口中的棉布,只見鼻青臉腫衣衫狼狽的林史官卻首次大逆不道的沒有行叩拜之禮,雙眼直愣愣的盯著青夏,過了好一陣,方才緩緩的點了點頭,感慨的說道:「原來鬼神之說真的不是虛無縹緲之言,只是沒想到這九幽地府這般富麗堂皇,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好似一根大棒猛地敲在青夏的腦袋上,準備了一肚子話要問的青夏頓時就愣住了,她死死的盯著林暮白,熊熊的火氣一拱一拱的升了起來,幾乎恨不得揮出拳頭真的就將這個愚鈍的書生活活打死。
楚離面色白一陣紅一陣,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當初就是他告訴林暮白青夏就是香橘,已經死去,此刻面對著這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要如何開口告訴他自己一直在拿他當傻子來騙?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當初我對不起姑娘,沒想到今日在這幽冥鬼地又能和姑娘重逢,世事的詭辯莫測,真是難以預料啊。」
儒袍男子頭髮散亂,臉上橫一道豎一道十分狼狽,可是他仍舊無知無覺的搖頭晃腦的感慨著,看起來即滑稽又可氣。
青夏氣鼓鼓的瞪著眼睛看著楚離,那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楚離輕咳了一聲,沉聲問道:「林卿,發生了什麼事?你是怎麼到這來的?」
林暮白好像此刻才發現楚離站在一旁一般,登時大驚失色,愣愣的望著楚離,突然眉頭緊鎖,眼眶通紅,一幅要哭了的樣子。青夏和楚離一驚,剛要說話,林暮白已經淚如泉湧伏地大哭,抽泣著哭道:「大皇為什麼也會在這,難道真的是天要滅我大楚嗎?」
楚離和青夏頓覺整個世界都黑暗了下來,沒想到這迂腐的書生竟然夾纏不清到這種地步,楚離眉梢一挑,沉聲說道:「閉嘴,馬上回答朕!」
他這一聲厲喝登時讓林暮白找到了大皇應有的風範,連忙止住哭聲哽咽的說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正在營帳中讀書,正好看到舒言子所著的《白長遊記》中品孝廉之道一段,只覺言辭警醒,振聾發聵,深得我心,頓時文思如泉湧,奮筆直書想將心中愚見書寫一二。誰知剛寫了個開頭,就無以為繼,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超越前人見識,由此深知古人之智深奧莫測,難以……」
楚離和青夏緊緊的皺起了眉頭,恨不得一刀劈開這書生的腦袋,看看裡面究竟是不是填了草。楚離面色陰沉,再也忍耐不住他的長篇大論,暴然厲喝道:「你給我說重點,沒人願意聽你那些迂腐酸詞!」
林暮白口若懸河的孝廉之說被打斷,張口結舌的愣了半天,突然眉頭一皺,書生氣上來,凝眉說道:「大皇陛下,臣魯莽愚鈍,但是臣現在心中有言,不吐不快,不得不再一次冒死進諫,請陛下准奏。」
楚離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兩年來林暮白掌管樞密院,盡忠職守處事得當,倒也不失為一代守成良臣,但是為人的迂腐程度,簡直難以想像,尤其是每日一次的進諫,更是讓人幾乎崩潰,然而作為南楚試舉頭名的林暮白,卻是整個南楚士子的楷模,身後有御史言官們幾百根筆杆子一起為他搖旗吶喊,就算是自己也不能隨意在朝堂上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可是如今見他在目前這樣的環境下仍有這樣的閒情逸緻,不由得面堂發黑,幾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扭斷他的脖子。
然而他畢竟還只停留在想的階段,青夏卻已經動手行動了起來,嬌小的女子兇悍的一瞪眼,一把抓住林暮白的脖領,拳頭瞬間揮上,帶著赫赫風聲停在他的眼前,厲聲說道:「你要是再唧唧歪歪沒完沒了,我就真讓你去見見陰曹地府是個什麼模樣!」
林暮白為人正直,一生堅信有理走遍天下的人生信條,就算是面對南楚大皇也敢公然頂撞,但是面對著這個自己一生之中唯一對不起的香橘姑娘的冤魂,他卻有著說不出來的畏懼和內疚。見青夏瞪目揚眉的兇悍樣,登時口舌遲鈍的嘟囔道:「我見大皇帶兵出營迎戰秦國宣王,就攤開書卷想記錄史實,誰知沒過多久,突然一聲巨響,天地都在搖晃,我靈光一閃,知道書上所說大地震怒、開裂怒吼的事情真的發生,急忙按照書中所說找到一個書箱鑽了進去。我剛剛扣上蓋子,整片大地陡然陷落,我的頭重重磕在書箱上,就此昏迷不醒了。」
青夏和楚離眉頭緊鎖,對視一眼,暗道難道當日發生在戰場上的地壑開裂只是餘波,主要的地震處竟然是在南楚大營之中?如若真是這樣,若是沒有秦之炎率軍搶人,南楚精銳士兵豈不是要一舉全軍覆沒?
東邊那片黃土堆登時浮現在眼前,莫不是大地開裂,整座軍營都塌了下來?想到這裡,兩人幾乎同時在對方的眼裡看到巨大的驚懼,這樣猛烈的自然偉力下,無處可以逃脫,除了這一生倚仗書本的書獃子,誰還能在這樣大的災難下逃得命來?
就在這時,大黃突然猛地豎起耳朵,一雙眼睛圓圓的瞪著,直愣愣的望著門外。
青夏眉頭一皺,心中警鈴大響,附身在地,只聽不遠處有嘈雜的腳步聲正在迅速的逼近,聽人數竟然不在五六十人之下。
敵我不明,寡眾懸殊,對方身份難測,己方環境陌生,完全處於被動下風,這仗不用打也知道必輸無疑了。
猛地從原地跳起身來,拿著繩索,幾下就將愣愣的林暮白重新捆綁了起來,面巾蒙上,拉著楚離就向外跑去,沉聲喝道:「大黃,跟上!」
雪白的小獸對著一隻桌子蹦了半天也沒吃到一片肉絲,此刻聞言急忙跟上青夏。然而兩人剛走到門口,外面的腳步聲就已逼近,青夏知道已經來不及了,秀目在室內打量一圈,看到角落裡放著一隻狹長形的紅木柜子,幾步跑上前去將柜子打開,只見裡面竟是一堆女子的羅衫裙袍華麗衣物。當下不再猶疑,一把將楚離推了進去,自己隨即躍進,見大黃在柜子邊上嗷嗷直叫,連忙豎指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沉聲說道:「自己去找地方躲起來。」就嘭的一聲合上蓋子。
幾乎就在同時,大殿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一個輕柔的腳步就在殿內響起,青夏兩人順著鎖眼向外望去,只能看到對方的腰部以下。
只見進來的人竟是一名女子,女子白色絲履繡鞋,青花白裙,烏黑長發垂至頭下,雖然沒有看到臉孔,但卻可斷定定是一個超凡脫俗的絕代佳人。
進來的只是她一人,徑直走到林暮白的身邊,蹲下身子,但是從青夏兩人的角度也只能看到她柔弱單薄的背影。
女子伸出纖纖玉手,摘下了林暮白臉上的面巾,突然柔柔的嘆了口氣沉聲說道:「這位大人,委屈你了。」
林暮白被捂著嘴,嗚嗚的也說不出話來。
女子聲音輕柔,好似深澗溪水一樣,輕聲說道:「我知道你這樣很不舒服,但是我不能放開你,不然他要不高興的。但是你若是答應我不隨便叫喊的話,我就可以給你喝一點水、吃點東西。我不是怕你叫救命,這裡全是我們的人,根本就不會有人來救你。我只是怕你的叫聲被別人聽到,若是告訴了他,他又會怪我亂作好人了。」
林暮白聽了連連點頭,女子笑了笑,就將他嘴上的布條拿了下來。
「你等著,我去給你拿吃的。」
傻書生這時終於意識到自己不是死人一個了,連忙說道:「這位小姐,可不可以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我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