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青夏微微嘆了口氣,沉聲說道:「你家破人亡、身負血汗深仇,你想要報仇,我不怪你。換了是我,可能做法會更為極端。但是,你不能為了報仇就傷害身邊的人,這一次,好在大家都有驚無險,若是班布爾等人出了一絲半點的差錯,今時今日,你我都絕對不會這樣心平氣和地站在這裡,我也絕對不會原諒你的有心之失。」
西林辰垂著頭,愣愣地不一言,青夏站在他的面前,半仰起頭來,突然一字一頓地沉聲說道:「原本這一切,我都想慢慢調查清楚再來問你的。既然說到了這裡,我就來問你一句,你要認真地回答我,若是有朝一日,被我現你在欺騙我,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西林辰猛地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看著青夏,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穆連人哪次襲擊村,和你有沒有關係?」
西林辰的眼睛瞬間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青夏,充滿了濃烈的震驚和被傷害了的疼痛,失聲叫道:「夏青?」
「我知道這樣懷疑你不對,但是既然可以為了在軍晉陞,就不管班布爾他們的死活,我不能不懷疑你,會不會為了想要順理成章的和我們一起離開村從軍,而殘忍得利用別人的手,去殺了多伊花大嬸。我現在甚至在想,你當初碰巧來到白蛉郡,碰巧被班布爾那克多他們現那幅畫像,從而碰巧地接近我,是不是別有用心。」
「夏青?」西林辰面色霎時間變得雪白,他直愣愣地看著青夏,額頭上青筋嘣現,眼神有著充血的絲絲紅線,幾乎吐字艱難地說道:「難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嗎?我並沒有不管班布爾他們的死活,我那天晚上也有把他們的馬匹武器準備好,可是那克多晚上拉著班布爾到校場射箭,又給拉了回去。多伊花大嬸在我最危難的時候收留我,我怎麼會狼心狗肺地去害死她?夏青,我在你的心裡,就是這樣一個狠毒險惡的小人嗎?」
「好。」青夏突然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只要你說沒有,我就相信你。我不會阻止你去報仇,從今往後你還是我的弟弟,我當初保護不了你的姐姐,如今我一定要保護你。在你有和楚離對抗的實力之前,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青夏突然轉過身去,剛想離開,還是回過頭去沉聲說道:「西林,這個世上,還有很多東西,是比報仇更有意義的存在。我只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在報仇的時候,還可以看到別的東西。」
說罷,轉身就離開了校場的桅杆,咧咧的長風之下,西林辰的身影久久地站在空曠的大營之,明亮的月亮將光芒播撒在他的身上,拉得他的影,那麼長那麼長。
黑暗蒞臨了這片蒼茫的大地,青夏披著長長的披風,站在軍營之,仰著頭,只覺得冷風颼颼地吹過她的身體,像是溺水的人一樣,感到刺骨的冰冷。
對於西林辰,她總是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抱著怎樣的感情。
憐惜?內疚?抑或是,恕罪?
若是恕罪,又是在為誰恕罪?
離開南楚之後,她總是強迫自己不去想任何有關楚離的事情,即便是有時不經意間聽到有關他的消息,她也會裝作不在意的,轉眼就將所有的念頭都深深地壓在心底。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該恨他的,他欺騙自己,利用自己,將自己像個傻一樣耍得團團轉。可是為什麼,午夜夢回的時候,看到他蒼老的面容和染血的衣衫,還是會覺得刻骨銘心的疼痛,難道真的是鴨情節,把入目的地一個人當作了自己的親人?
從一定角度上來說,她是理解楚離的,也明白他的所作所為,已經在最大限度的考慮到了自己的感受。曾經見多了各國政客的不擇手段,楚離對自己一次次的顧及,在政治的角度上,就顯得有那麼一絲愚蠢。若是在現代的軍隊講堂里,教官一定會毫不容情地批評這個君王不夠當機立斷。當時拋去那些純粹政治上的因素,他畢竟也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得活在人世的人,而作為一個人,又怎麼能完全地拋棄情感,不帶一絲感情地去面對每一件事?
青夏想,或許是因為自己並沒有把自己和楚離的關係擺正。若只是朋友,只是不相干的人,互相防備也屬正常,自己為國家效力那麼多年,不是也輕易地被拋棄了嗎?那麼又何必怪責楚離事事隱瞞自己,將自己排擠在外?
或者是,自己還是對楚離寄予了厚望,天真的以為自己應該是不一樣的,以為他應該信任自己,以為自己重視的人也應該得到他的重視,以為自己的想法就應該得到他的認可。所以,才會在真相來臨之際,那樣的痛苦和絕望,那樣的傷心和悔恨。
人總是會對喜歡的人寄予很高的希望,而對朋友就會寬大很多。那麼,是不是說,當日在南楚軍營,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覺對那個屢屢和她作對的男人產生了感情?
不然,怎麼會屢屢為他謀劃,怎麼會次次為他出頭,怎麼會不顧生死的在沙旱地為他解圍,怎麼會拋去秦之炎不顧隨他回去,又怎麼會在得知一切後傷心絕望得遠走他鄉?
愛情,也許總是在不經意就悄悄來臨,青夏說不清數是在什麼時候,是在沙旱地的圍獵場上?還是在南疆妖女的華麗大床上?是在第一次見到逐蘭夫人的那個晚上?抑或是在更早的那個離開南楚盛都的荒原之夜?
只是,不管是在什麼時候,這份感情在剛剛萌芽的時候,就被人殘忍地捏碎了,那些炙熱的情感和不切實際的幻想,很果斷乾脆地死在了南楚的北營。在那場動搖了南楚整個權利體系的血腥政變,化為灰燼了。
可是儘管這樣,她還是不自覺的將楚離的罪孽背在了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搭救西林辰,真的只是因為無力挽救西林雨喬的內疚嗎?
青夏微微搖頭苦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為一個男人這般的苦心孤詣。
正視自己的心意其實是一件很正確的做法,可以讓自己理清楚自己的頭腦和思路,想清楚以後應該走的路,和再面對故人時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她已經躲在北地那個小村裡做了太久的鴕鳥,現在,也該是認清楚現實的時候了。
西林辰和楚離總會有一天生衝突,總會有失敗受傷的一方。西林辰雖然贏面很小,但是這個孩心機深沉,深藏不露,未必就沒有出奇制勝、直搗黃龍的機會。可是這些事情,是她能阻止的了的嗎?每個人都有自己該走的路和應該負起的責任,西林辰身為西林家唯一的後人,為親人報仇理所應當無可厚非,楚離手上沾滿血腥,遭人暗殺也是家常便飯,能否逃得性命,就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她又何必去多管閑事?
有時候,做人自私一點,未必就不是一門良好的處世哲學。
想到這裡青夏淡淡一笑,無奈地轉身向著自己的營帳走去。從前,她生活的圈很窄,生活除了任務就是訓練。她可以掌握幾十種殺人於無形的方法,卻沒有良好的為人處事的方式。人無完人,當你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總是需要放棄一些東西,這或許,就是她現在的真實寫照。
剛要掀開營帳的簾,突然現軍大帳那邊一陣躁動,兩名背著藥箱的軍醫大步地走了過來,行色匆匆,看起來十分的著急。
青夏眉頭一皺,緩緩地就靠了過去。
守門的兩名小兵見了青夏,連忙伸出手來攔阻道:「姑娘,殿下有吩咐,全軍上下,無論是誰,都不準進去。」
青夏眉梢一揚,反問道:「我是你們軍的人嗎?」
兩名小兵一愣,互望一眼,顯然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嘟囔了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青夏看了他們一眼,就要往裡走,那名說過話的士兵極為古板,上前一步攔住青夏道:「姑娘,不行!殿下吩咐了,誰也不能進去。」
青夏點了點頭,淡笑著說道:「好,那你進去給我通報一聲。」
「沒得到殿下的召喚,我不得私自進入大帳。」
「很好,那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進去。」
士兵想也沒想,沉聲說道:「只要殿下傳喚姑娘,姑娘自然就可以進去。」
「除此之外呢?」
「除非我死,不然不能讓任何人跨進營門一……」
嘭的一聲,青夏一個手刃就斬在那名小兵的頸上,他話還沒說完,身就軟軟地昏倒了下去。另一名士兵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剛要說話,青夏已經閃電襲上,如法炮製得讓這名士兵也原地休息了起來。
一把掀開簾,大帳內熱氣騰騰,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一般,只見一個巨大的銅爐矗立在營帳間,已經燒得通紅。裡間隱隱有聲音傳了出來,青夏緩緩地接近,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沉聲說道:「殿下,這個葯一定不能過量,四天前你診症進行到一般就強行帶兵去和白鹿堡的人交戰,已經傷到了內臟,若是在過量服藥,早晚會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