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了這一切,他端過來一隻小銅盆,蒸汽白花花的冒了出來,洗乾淨一塊臉巾,秦之炎拿著臉巾坐在床榻上,細細的為青夏擦拭著嘴角。他的眼神寧靜悠遠,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溫暖的臉巾帶著熱氣柔軟的撫在青夏的臉上,有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放鬆。
水聲嘩嘩的響著,秦之炎洗乾淨了臉巾,又拿起青夏被子里的手,她的手傷了很多處了,骨節處都破了皮,被上了葯,現在已經好了五六分。秦之炎小心的避過她的傷處,認真的擦了一遍。然後慢慢的俯下身子,輕輕的抱住了青夏的肩,他身上的味道還是那樣的好聞,帶著讓人心安的葯香,胸膛還是那樣寬廣,好像是廣袤的大海一樣,有著潮濕溫暖的溫度,他的下巴很瘦,半仰著頭,可是看得到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再往上就是薄薄的嘴唇和堅挺的鼻子,青夏微微仰著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只露出一雙眼睛,向上望著。
將青夏半抱起來,用軟墊墊在她身後的床頭上,然後讓她可以舒服的靠坐在上面。
做完了這一切,秦之炎端起了臉盆,站起身來,對著青夏微微一笑,伸出另一隻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臉頰,說道:「別說太多話,累了就休息。」然後就轉身走了出去。
青夏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身影,直到他走出去,被帘子擋住,再也看不見為止。
「夏青!」帘子突然一動,班布爾他們一眾小子就沖了進來,連著在西川營中認識的幾名少年,一併跑到青夏的床邊,一個個紅著眼睛,像是一群兔子。
能在大難不死之後看到他們,青夏只覺得心底頓時一陣欣喜,她笑望著班布爾和那克多眾人,說道:「你們都來了。」
「夏青,」班布爾半跪在床榻前,緊張的打量著青夏,眼睛紅紅的說道:「還好你沒事,這幾天秦人都不許我們靠近這裡,把我們都擔心死了。」
「夏青,他們沒欺負你吧?」那克多知道青夏是女人,一直在擔心這件事,見那秦國主帥雖然長的一表人才斯斯文文,可是卻仍舊放不下心來,連忙問道。
李顯等人是剛才才被告之青夏是女人的事情,此刻見了青夏,一個個目瞪口呆,話都說不出來。
青夏笑著搖了搖頭,溫和的說道:「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你沒事,有人可就慘了。」班布爾突然介面說道,眼神亮亮的看著青夏,帶著狐狸一般狡猾的笑意,「夏青,你讓他進來吧,不然再站三天,他可能就長成石頭了。」
青夏猛然轉過頭去,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班布爾笑著站起身來,轉身就朝著大帳的門口走去,巨大的希翼和緊張從心底升騰起來,青夏雙眼死死的盯著大帳的門口。
終於,帘子緩緩的掀了起來,班布爾走在前面,隨後一陣冷風猛然灌了進來,來人一身青色鎧甲,衣衫破碎,頭髮紛亂,四肢幾乎是僵硬的,緩緩的走了進來。他穿在身上的,仍舊是西川的那身軍裝,似乎是在戰火中打了滾,已經烏黑一片,袖口已經被撕去了大片,這樣冷的天,身後連一件披風都沒有,渾身上下,都透著濃濃的寒氣。
青夏看著他消瘦的臉,看著他腳步僵硬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看著他血紅一片的眼睛,看著他滿面風霜的臉孔,突然覺得心底的激動像是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涌了上來,鋪天蓋地的蔓延過她的全部理智,她的眼睛突然有一絲濕潤,狠狠的咬著下唇,緩緩的舉起手來,無力的向著他打去。
少年連忙彎下身子,好讓青夏傷痕纍纍的手,可以打在他失去甲胄的肩膀上,不至於弄疼她的手。
眼淚緩緩的自青夏的眼角流了出來,蜿蜒過她蒼白的臉頰。
「夏青,」少年蹲在青夏的床榻前面,垂著頭輕聲說道:「是我害了你。」
青夏抿緊了嘴角,抽了抽鼻子,終於破涕為笑,緊緊的抓住了西林辰的手,眼淚一行又一行的流了下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夏青,西林在帳外已經站了三天了,你就不要怪他了。」最不會看臉色的那克多還在緊張的為西林辰求情,班布爾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大家都沒事就好。」青夏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笑著說道。眾人劫後餘生,互相看了一眼,默契的笑了起來,朗朗的笑聲充溢在大帳之內,一切都顯得其樂融融。因為白鹿堡的襲擊而帶來的風暴,終於還是雨過天晴了。
秦之炎站在大帳前,久久的站立,終於還是轉過頭去,對得力手下弈洲少將沉聲說道:「明日拔營吧,前往白鹿原。」
「殿下,」弈洲少將皺起眉來,斟酌著說道:「我們把炎字營隱藏在運糧隊中,又迂迴著趕路,不就是想晚一點到白鹿原,先讓他們拼殺嗎?現在這麼快就要前往白鹿原,不是前功盡棄?據屬下探聽,南楚和東齊現在還在路上。」
秦之炎面容沉靜,淡淡的說道:「白鹿堡盤踞西部多年,阻斷陰山小道,不但是西川的喉中刺,更是我們大秦的眼中沙。這一次既然他們犯到這裡,索性就將他們除了,派出使者去見燕回,就說我願意和他共同出兵,三日內趕到白鹿原,一舉剷除這群膽大包天的賊子。」
弈洲少將默默點頭,轉身就退了下去。對於殿下的話,他從來沒有做過任何懷疑,他跟隨秦之炎七年,深深知道這位殿下的脾氣和秉性,也知道隱藏在他病弱外表之下,是怎樣一顆殺伐決斷、運籌帷幄的帝王之心。可是這一次,他卻微微有一絲疑慮,看著如長龍一般從大帳退下的年輕侍婢,他的嘴角微微的勾起,殿下,終究也是一個男人,也會有七情六慾,只是不知道,到底那大帳內是什麼樣的女子,才能得到殿下這般人物的垂青。
天邊最後一縷光芒也被慢慢吞噬,炎字營在姚關內最後一個夜晚緩緩到來。
青夏之前的傷勢也只是失血過多,重傷脫力。秦之炎的貼身大夫果然神奇,一幅湯藥下去,青夏就感覺身體已經好了大半,除了身上的外傷還沒痊癒,已經沒有大礙。
那日被白鹿堡襲擊的時候,西林辰去後營護著西川的糧草逃離了大營,和青夏等人失散,可是青夏剛剛回頭去找他,他就從後面追了上來,戰亂之中,兩人幾乎是擦肩而過卻沒有看到對方。班布爾等人要回頭去通知青夏,西林辰知道即便是去了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就大膽去秦營求援,更獻上了西川的所有糧草,靠著這樣的條件,才見到了秦國的主帥秦之炎。
秦之炎聽說夏青的名字,又細細的詢問了班布爾等人,才知道青夏被白鹿堡包圍,當下火速帶著大軍前去解救。
說起來的確兇險,青夏這一次能大難不死,也算是一種運氣了。
西林辰已經被累的慘了,他自覺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害了青夏,在青夏昏迷的時候堅持在帳外站著等候,死也不肯離開一步。這樣的數九寒冬,手腳都已經凍壞了,剛剛被大夫拉了出去,青夏才算是放下了一點心。
帘子呼啦一聲,秦之炎就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隻方形的托盤,直走到青夏的床邊,才坐了下來。濃濃葯香撲面而來,但是卻不是他身上的川貝香味,而是一種陌生的葯香,很濃很好聞,青夏嗅著鼻子,仔細的聞了兩下。
秦之炎優雅一笑,掀開蓋子,只見上面放著幾隻陶瓷的小瓶子,托盤分上中下三層,從側面可以看到,下層擺放著很多紅紅的炭火,中層是咕嘟咕嘟冒泡的沸水,瓷瓶放在上面,幽幽的往外散發出一股股青色的煙霧。
「這是定神香,可以幫助你入睡的。」秦之炎笑著將托盤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坐在青夏的床榻前,很自然的伸出手來,探試青夏的額頭溫度,青夏只覺得秦之炎的手掌冰涼的,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秦之炎一愣,連忙收回手來,扯過一旁一個暖手爐,捧在手裡,說道:「外面很冷,我倒是忘了,你快躺下,被子里暖和一點,我去叫人添點炭火。」
剛要站起身來出去,青夏一把抓住了秦之炎的衣袖,秦之炎回過頭來,正好對上青夏的眼睛。
「秦之炎,謝謝你。」
秦之炎看著青夏認真的表情,微微笑著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用跟我說這些。」
「不,」青夏固執的搖了搖頭,仰著頭,認真的說道:「每次在我最慘的時候都是被你所救,沒有你,我已經死了很多次了。對你的感激,不是一句謝謝就能報答的,你這次不但救了我,還救了西林辰、班布爾他們,所以,我更該謝謝你。我知道,若不是因為我,秦國是不會理會西川的死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