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人在一個地方呆久了,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牽絆,對西林家的虧欠,就是她現在的牽絆之一。

為西林辰拉了一下被角,青夏四下看了一圈,就緩緩的走出了屋子。她剛一出去,火炕上的少年就猛的睜開了眼睛,一片清明之色,哪裡像是剛剛睡醒的人。

窗外微微有些亮,漫長的夜晚就要過去了,多伊花大嬸向來起得早,東邊那面,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少年躺在溫暖的炕上,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一年了!

他在心裡低聲的念道,父親,母親,大哥,姐姐,已經,一年了。

第二天一大早,班布爾和那克多就吵著要進山去打獵,青夏聞言微微動容,這才想到,又到了年關了。

今天北地大雪成災,很多地方都下了大風雪,不僅是穆連部,就連西北邊的北匈奴都不時的過來這邊的村寨燒殺搶掠。前幾天剛剛聽說靠近穆連部的一個小部落被洗劫了,多伊花大嬸不想讓兩個兒子去,苦口婆心的勸了半天。青夏見她擔心的不得了,上前說道:「算了,還是我跟他們一起去吧。」

班布爾兄弟一聽大喜,連忙叫好,多伊花大嬸向來信奉青夏是有本事的人,見她跟著,也就微微放下心來,笑著說道:「那早去早回啊!」

西邊的房門咯吱一聲響,青夏轉過頭去,就見到少年穿著一身班布爾的棉衣,站在門口,臉色雖然仍舊有些蒼白,但是已不像初見時那麼難看了。

幾步走上前去,少年和班布爾差不多大,身材已和青夏差不多高,青夏看著他溫和一笑,輕聲說道:「我要陪班布爾兄弟進山裡去打獵,晚上就會回來,你留在這裡好好養傷,不要亂走,知道嗎?」

剛一說完,突然發現這話說的有點命令的強硬,連忙又加了一句:「好不好?」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青夏還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樣的小心翼翼。西林辰嘴角一牽,很好看的舒緩的笑了笑,說道:「好的,你小心。」

青夏微微一愣,一時間似乎感覺面前站著的人是西林譽一樣,她有點失神,胡思亂想了一氣,就跟著班布爾和那克多騎著馬進了山。

不得不說旭達烈打獵是個好手,青夏三人忙活了一整天,也只打到幾隻山雞和一隻兔子,青夏自信滿滿的跟著兩個小子去,結果發現到了地方之後自己簡直就是個累贅,被兩人笑的不行,氣憤填膺的回了家。

當天晚上,青夏不服氣的找到村裡的老獵戶,紙上談兵的問了大半個晚上。西林辰雖然沒有重傷,但是小傷很多,一直在屋子裡歇著,見青夏臉紅脖子粗的樣子,不由得輕聲一笑。青夏見連他都敢笑話自己,更是鬱悶,晚飯也沒吃,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班布爾和那克多死活不肯再帶青夏去,青夏死皮賴臉了跟了上去,回來之後仍舊是一臉晦氣,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十多天。終於有一天,青夏成功的獵到一隻豹子,才一掃多日以來的頹唐之色,揚眉吐氣了一把。

自從離開部隊之後,青夏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爭勝之心了。當天晚上,坐在油燈底下,愣愣的看著自己被豹子抓傷了的手腕,突然有些出神,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老了一樣,一晃,竟然已經快兩年了。

「受傷了嗎?」

清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青夏猛然回過頭去,就見西林辰站在門前,撩開屋裡的帘子,手上拿著一個瓷碗,面色自然的說道:「我可以進來嗎?」

不知為什麼,面對這個還沒滿十四歲的少年,青夏總會有一種莫名的緊張。不是因為他哥哥姐姐的原因,而是這個孩子身上本身就帶著一絲不食煙火的出塵之氣,這樣超凡脫俗的氣質總是會讓青夏不自覺的想起一個人,微笑著答應了一聲,拖出一個凳子,放在自己的身前。

「坐。」

西林辰坐了下來,將瓷碗放在桌子上,很自然的拿過青夏的手腕,微微皺了下眉,伸出小指挑了點瓷碗里的藥膏就塗在青夏的傷口上。

「哎呀!」青夏猝不及防,只感覺手上一陣刺痛,低呼了一聲。

「很疼嗎?」西林辰微微挑眉,抬起頭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璀璨的星子,只聽他輕聲問道,臉上露出濃濃的關切。

除了一開始的一點疼痛,很快就有絲絲冰涼的感覺,青夏連忙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好多了,你好有本事啊。」

「你不會忘了我家是做什麼的吧。」西林辰淡淡的說道,拿起一旁的白色絹布,熟練的一圈一圈在青夏的手腕上纏繞了起來,動作嫻熟,行雲流水,像是行醫多年的行家一樣。

青夏心頭一陣酸楚,轉移話題說道:「你應該跟班布爾他們一樣叫我姐姐。」

西林辰手上一頓,垂著頭,微微挑了挑眉,看了青夏一眼,也沒說話,只是嘴角牽起,輕輕的笑了一聲。

「喂!」青夏不滿的叫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態度?」

西林辰打好最後一個結,站起身來,輕輕的拍了拍青夏的肩膀,笑著說道:「好好休息,不要沾水,幾天就會好的。」

說罷,端著葯碗就走了出去。

青夏氣悶的嘟起了嘴,暗道這小子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有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手臂上的冰涼觸感果然比剛才好了很多,青夏忙活了幾日,總算鬆了一口氣,緩緩的爬上熱乎乎的火炕,打了個哈欠,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這天早上,跟多伊花大嬸一起收拾獵物,西林辰從隔壁罕巴大嬸家走了回來,手裡拖著一隻巨大的狍子,青夏見了連忙去接了過來,問道:「哪來的?」

「罕巴大嬸硬塞給我的。」西林辰仍舊是那個樣子,對誰都是溫和的笑,眼睛半眯著,像是一潭溫暖的泉水。

「哦,」青夏點了點頭說道:「累了吧,進去歇歇。」

「沒有,」西林辰搖了搖頭,擼起袖子就坐在了青夏剛才坐著的地方,對著多伊花大嬸說道:「大嬸,我來幫你吧。」說著就拿起一隻野雞,利落的開膛破肚,收拾了起來。

多伊花大嬸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也不說話,只是和善的笑著。近來西林辰在村裡替人看病,藥到病除,很快就在附近一帶有了名聲。青夏知道西林辰是不想在這裡白吃白住,但是還是不想他太過露臉,雖然這裡距南楚萬里之遙,但是作為特工的她深知,一個國家若想除掉一個人,那麼無論你隱藏在什麼地方,都很難逃脫國家的眼線。不過看著西林辰一日一日越發精神的笑臉,也就沒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心想大不了帶著他離開這裡,她就不信有她在還會被楚離的殺手鑽了空子。

再或許,青夏心中是有一份自持的,她相信無論怎麼樣,楚離都不會對她下手的。她也知道這樣的想法很危險,也許將來就會在某一天害慘了她,但是她還是在心裡暗暗的相信,怎麼樣都說服不了自己。

安樂的環境下,果然會讓人產生倦怠。青夏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你這樣會傷了手的。」多伊花大嬸突然叫道,青夏連忙看去,只見西林辰看也沒看,手上刀子像是跳舞一樣在野雞的身上靈活的切割著,手法繁複,令人眼花繚亂。

唰的一聲,西林辰笑著一抖手,整隻雞的骨架子就被卸了下來,完整的雞肉整塊的落入了木盆里。

多伊花大嬸目瞪口呆的瞧著西林辰的手,長吁了一口氣,不可置信的說道:「真跟變戲法一樣呢,不愧是潔瑪阿古的弟弟,姐姐有本事,弟弟也有本事,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

青夏見她這比喻實在有趣,掩嘴就笑了起來。

「阿媽!阿媽!」阿茉葉突然和一群小孩一起從外面奔了進來,大聲的叫嚷著。

多伊花大嬸坐直身子,看著小女兒說道:「阿茉葉,什麼事啊,火急火燎的。」

「阿媽!」一年的時間,阿茉葉又長高了一頭,頭上梳著整齊的辮子,十分的玲瓏可愛,嘟著小嘴大聲的說道:「我聽遜達廟的老爹說,班布爾和那克多去郡上的招兵處去徵兵了,要是征上了以後就不回來啦!」

「什麼!」多伊花大嬸猛地站起身來,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慌亂的說道:「這可怎麼好,這兩個兔崽子,這可怎麼好啊!」

「大嬸,你別著急。」青夏也站起身來,知道這不是開玩笑,連忙說道:「你先在家裡等著,我到郡里去把他們抓回來。」

多伊花大嬸看著青夏,眼裡露出希翼的光芒來,感激的說道:「那潔瑪阿古,一定要把他們兩個帶回來。」

「你就放心吧。」青夏接過西林辰剛剛遞過來的一件大裘,披在肩上,對著他說道:「你和大嬸在家裡,不要出去,近來穆連人不安分,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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