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苗人對蠱蟲細菌的控制和研究,即便是後世也是一個難解的謎團,青夏當初在部隊受訓的時候,就曾專門上過這樣的課程,為了應付熱帶雨林中各種各樣的毒蟲毒物,還專門請了南疆的毒蟲細菌大師來做講座。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類無法解釋的事情,青夏以為自己早已經練出了一幅堅若生鐵的鐵石心腸,可是沒想到這正面對這一幕的時候,她的心都好像被人生生的撕開,捂緊了嘴,仍舊是無法掩飾口中的那聲凄厲的慘叫。
楚離面色灰白,好像霎時間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嘭的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眼神無神的望向被秦之炎抱在懷裡的青夏。
「楚離!」青夏大聲叫道,眼角淚水滂沱而下。
「放開我!」青夏嘶聲尖叫,聲音凄厲,好似鬼哭,拳打腳踢一把推開了秦之炎的束縛,向著楚離狼狽的踉蹌而去。
秦之炎站在青夏的身後,大股大股的鮮血從他的手臂上潺潺而出,他的臉色一片蒼白,甚至不比中了蠱毒的楚離遜色,可是他站的卻是那樣的堅挺,背脊挺直,像是一根倔強的蒼松。
「楚離!」青夏一把抱住了楚離將欲倒下的身體,緊張的查看著他的手臂肩膀上的傷口,分析著毒蟲的毒性,「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青夏,」楚離突然伸出手來,一把緊緊的握住青夏的手掌,雙眼帶著高山一般的堅韌和頑強,只聽他一字一頓的說道:「跟我回盛都!」
「你怎麼樣啊?有什麼感覺?是酥麻,還是疼痛,還是酸痛,麻癢?哪裡不舒服,胃部還是心臟?」青夏恍若未聞,只是一連氣的緊張的問道。
「青夏!」似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緊緊的抓著青夏的手,雙眼通紅,有著巨大的希翼和絕望:「跟我,回盛都!」
青夏的眼淚唰的一下子就落了下來,看著楚離蒼白的臉頰,染血的臉孔,凌亂的髮絲,錐心的痛在心底猛扎了下去,終於還是不忍的沉重的點了點頭,「好,楚離,只要你不死,我就跟你回盛都。」
楚離虛弱一笑,頹然就倒在了青夏的肩膀之上,昏迷的最後一刻,他遙遙的向著站在青夏身後的那個輕甲男子,原本那樣風華絕代的一個人物,在聽到青夏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卻好像頹然老了幾十歲。
兩方人馬已經分開站定,青夏抱著楚離半跪在曠野上,終於,還是緩緩的回過頭去。
秦之炎仍舊挺拔的站在那裡,身後是大批秦國兵士,升旗招展,鐵甲森寒,漫天的流火映照下,鐵甲流彩,寒芒閃爍。像是漆黑的夜幕下一幅詭異的圖畫一般,有著濃厚的殺氣和猛烈的威懾。
「這就是你的目的嗎?」青夏突然沉聲問道,目光冰冷,嬌小的身體靠在楚離身邊,堅定的冷然望著秦之炎的眼睛,「那麼現在已經達到了,你若想趕盡殺絕,我是不會讓你如意的。」
「大膽!竟敢這樣跟我們殿下說話!」一名站在秦之炎身邊並不認識青夏的親衛突然厲聲叫道。
青夏眉梢一寒,只聽唰的一聲,一道雪亮的寒光登時插在那人的頭頂之上,鋒利的匕首穿透寒冷的頭盔,卻在將要刺破頭顱的距離穩穩的停了下來,那名親衛一陣驚恐,臉色瞬時間變得雪白,好似死人一般,再也不敢說半個字。
「秦之炎,楚離死了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黑衣衛已經死傷殆盡,你重創楚離的目的已經達到,該收手了,拼個魚死網破,對誰都不好。」
秦之炎的臉色蒼白,霎時間好似又變成了當初那個病弱的青年,他遙遙的看著青夏冰冷的面孔,冷酷的言語,只感到徹骨的寒冷猛然襲來。那個黑暗中扯著自己衣袖的女子,那個蛇窟中滿身血污大哭這叫自己名字的女子,那個趴在自己背上睡的香甜的女子,那個青木大殿中站在竹林中衣衫如雪,笑顏如花的女子,真的就這樣,越走越遠了。
「依瑪兒,對不起,這不是我的本意。」終於還是忍不住低嘆了一聲。
青夏冷然的轉過臉孔去,緩緩說道:「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的本意,但是造成的結果卻是無法改變的。我為人做事,向來只看結果,不問願意。我現在就要帶著他走,你若是想要阻攔我,就儘管來吧。」
將楚離放上馬背,青夏翻身零落的跳上戰馬,將楚離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垂著頭,緊緊的盯著秦之炎蒼白的臉孔。一絲絲悲涼的感覺從她的心底升起,酸楚的感覺湧上她的眼睛,楚離為了自己受了秦之炎的重傷,她又怎能視若不見、聽若不問?看著那個蒼白的男子站在曠野之上,戰袍飛舞,劍眉若飛,一雙眼睛卻是寥落落寞,好似天下的夕陽,透著將近的死氣。
秦之炎,你是天上的太陽,本就該光芒萬丈,凌厲耀眼,何苦為了我這個萍水相逢的路人,牽絆住你的腳步。
甩手扔下一個黃色的彈丸,唰的一聲風聲,就落在了黃沙地之上。
明黃色的珠子在空氣里閃動著炫目的華彩,透過經營的外罩,還可以看見裡面那一隻青綠色的,小小的,已經死去了的蟲子。
這是當初在皇陵里拿出來的避塵珠,那晚丟失之後,一直沒有找回來。前天晚上,青夏冒著大險去西林雨喬和西林譽的房間去尋找,終於在西林譽的枕頭旁邊被她了回來,此刻淡然的拋在地上,轉頭帶著剩下的黑衣衛,揚起馬鞭,呼嘯而去。
西林譽跟在最後,若有所思的看著那顆黃色的珠子,隨後打馬跟了上去。
一聲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曠野上響起,秦之炎緩緩的踏出一步,沉重的鎧甲上滿是黃色的泥沙和鮮紅的液體,他面色蒼白,唇角冰冷,終於一步又一步的走到了那顆黃色的珠子前面,伸出同樣蒼白的手,將地上的珠子撿了起來。
小小的避塵珠一片溫暖,並沒有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被冷風侵浸,上面還殘留著青夏暖暖的體溫。幽幽的香氣淡淡的飄了起來,秦之炎握著那顆珠子,狠狠的握著,突然只聽咔嚓一聲,珠子碎裂成沫,黃色的飛灰漫天飄散,就連裡面那隻已經死去了的蟲子,也成了一陣青煙。
「噗」的一聲悶響,一口鮮血霎時間噴射而出,秦之炎向前踉蹌兩步,轟然半跪在蒼茫的曠野之上。
「殿下!」所有大秦士兵齊齊驚呼,蜂擁著衝上前來。
秦之炎豎起手來,阻止眾人來攙扶他,只是遠遠的望著遠方那一眾漸漸遠去的鐵甲士兵。
滂沱的大雨扔在繼續下著,不斷的沖刷著地面上血流成河的污濁和腥臭,食腐的鷹鳩在天空中盤旋叫囂著,無數絕望的死靈漫天飛舞,灑下巨大哀鳴的死亡之聲。
寒風仍舊在繼續冷冽的吹著,秦之炎抿緊嘴角,緩緩的站起身來,終於慢慢的走到戰馬之旁,翻身躍上,向著北邊大秦的方向揚鞭而去。
東邊的戰爭已經將要臨近尾聲,南疆人和七大世家的精銳士兵衝撞在一處,在秦之炎和楚離這兩個隨頭的蓄意下,展開了慘烈的廝殺。從今以後,大秦和南楚政權重新洗牌,一輪新的權利爭奪就要重新你死我活的展開。
天邊,雲層低沉,一片黑暗。
「準備熱水、金瘡葯、明礬、甘草、土鱉、乳香、當歸、雄黃、甜瓜子,土鱉烘乾,當歸浸酒,其餘各二錢,速速請所有軍醫入帳,傳令三軍,嚴加看守各大世家的留守兵馬,稍有異動,當即處死,不必回報。另外,派人守住四方營門,無論進出,一律阻止,若有違抗者,立斬無赦,明白了嗎?」樂松眉頭緊鎖,點頭說道:「姑娘放心。」
「好,你去吧。」青夏眼神銳利,轉過頭去,對著一旁渾身鮮血淋漓的徐權說道:「派人看守住中軍大帳,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放一個不相干的人進來。」
徐權自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點頭沉聲答應道:「是!」
青夏平復了下呼吸,尚來不及換下一身血污的衣衫,轉頭就要走回大帳之中。西林譽站在徐權等人的身旁,衣衫破碎染血,左臂上還有一條長長的傷口,鮮血淋漓,猙獰恐怖。可是他卻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傷勢,聽著青夏一連串的命令,微微有些出神,見青夏轉身要回營帳,連忙出聲叫道:「姑娘,讓我進去吧。」
青夏眉梢一揚,緩緩的回過頭來,上下的打量著這個今日七大世家中唯一一個生還的男子,神情充滿了謹慎的小心和深深的試探。
「讓我進去吧,我精通醫術,也許可以幫得上忙。」西林譽連忙說道。
青夏微微偏了下頭,這才想起恆城西林家是醫道世家,南楚的名醫也以西林氏的家主西林羽最為著名。想到這裡,眼梢淡淡的向一旁的徐權看去,詢問的挑了挑眉,這裡的事情他她並不如何了解,只能問詢於徐權。見徐權微不可覺的點了下頭,青夏才向一側側了側身,淡淡說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