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時間裡,他曾遭到長老會的彈劾文書多達上萬份,廢太子殿會被二十多次提議,三度廢立,都是在黎院南府的逐蘭夫人和南疆聖女烏絲媚爾,連同楚宮前皇后周氏的大力反對下,才得以撥亂反正。一年的時間裡,他在盛都沒有自己的府邸,不能自主進入楚宮,不能享受皇子親王的俸祿,甚至不能享用皇子的四駕車隊儀仗。這一切。直到他取了嶺南大族朱氏的女兒朱丹臣,情況才稍微好轉。
合上了厚厚的卷宗,青夏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到了現在,她才算真正了解到楚離這個皇位是在多麼艱難的環境下產生的,想起他曾經那多疑到幾乎難以理解的性格,不由得暗暗搖了搖頭,環境造就人,楚離就是明顯的例子。
「姑娘!」徐權在帳外叫了一聲,得到青夏的許可,規矩的走了進來,放下了青夏所要查看的東西,就垂手立在一側。
青夏知道這些都是軍中的隱秘,沒想到只是跟楚離提了一句他就這樣大方的給自己查看,看來真的是不再防備自己是齊安的姦細了。
「都在這了嗎?」
「是,都在這了。」
昨天揍了南府的參將一頓,今日早上起來就發現所有的黑衣衛對自己的態度大改,恭敬中帶著幾分親熱和感激,青夏自然深明其中的原因,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麻煩你了。」
徐權退了下去。青夏眉頭微微一皺,從厚厚的卷宗里先拿出了烏絲媚爾的資料。
楚離在情報方面真的做足了功夫,以他們這個時候的水平能夠做到這一點,已經很不容易。青夏眉梢微微一挑,只見細密的小楷工整的記錄著烏絲媚爾的生平簡歷,倒也十分詳盡。連她和碧方國國主關係曖昧,什麼時候見面私會都記載的一清二楚。
這不過是一個生性騷浪的女子,似乎南疆的幾大長老沒有一個沒和她有過一腿。青夏皺著眉頭細細的看下去,終於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十七日前,烏絲媚爾曾經和朱丹臣通過信,其後便派出大批南疆羽軍向北追捕,想來就是沖著自己而來的了。對於結果,上面畫了一個小小的橫線,也不知道是代表沒調查清楚,還是追捕沒有結果。想起至今還沒有聯繫的楊楓,青夏就一陣煩躁。
卷宗的左下角,是楚離的探子營分析的烏絲媚爾的近期舉動,和現在所發生的趨勢大致不相左右。奇怪的是,楚離若是早就有所察覺南疆的異動,為何沒有事先做出防備,反而要像現在這樣大亂陣腳呢?
青夏微微皺眉,心念斗轉。這時,突然看到下角有一行硃紅色的批示,字跡瀟洒激勵,似乎要破紙而出一般,有著陽剛的凌厲美感。一看就知道是楚離的字,只見上面用小楷龍飛鳳舞的寫到:「蕩婦一名,肉慾滿足之,輕易可破。」
看到這個,青夏不覺莞爾。原來楚離也是知道烏絲媚爾的本性,若不是自己的強行插入,也許楚離真的會像他自己所說的肉慾滿足之了。
下面的一份,是黎院南府的資料。厚厚的一大卷,看起來就充滿了古樸沉重的感覺。
黎院起於戰國時代,在秦始皇之後,逐漸在南疆定居,封地大約是現在的貴州一代,和南疆極為靠近。相傳是墨家的分支,南府是黎院殘存下來的一脈,秦始皇焚書坑儒後,帶著大批典籍隱藏在深山中,直到胡亥興百家言論,尊墨者技藝之後,才重出江湖。上千年的文化積澱,使得黎院南府有著無可比擬的超然地位,其家主和大秦、西川、南楚、東齊有著並肩而坐的地位,見皇而不跪,向來是大陸上最為高階的貴族。
而逐蘭夫人作為黎院南府這一脈的長房嫡女,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小覷。
逐蘭夫人本名黎逐蘭,是上一任家主黎宋的長女,自小才智高絕,為人卻是心狠手辣,楚離的卷宗上記載了幾條她殺害自己親弟的隱秘,就足顯這女子的不尋常處。黎宋去世之後,由於長房男丁全部死於非命,便由逐蘭夫人大弟的兒子黎子厚繼承家主之位。誰知黎子厚生性怯懦,又向來體弱多病,家族事務大多交給姑母逐蘭夫人。逐蘭夫人也漸漸成了黎院南府的真正家主。
黎院掌管整個南疆一代的商貿業,又壟斷了北方的戰馬軍需,商號店鋪錢莊酒肆幾乎開遍全國,就連向來最注重商貿的東齊皇室,在做生意上也不及黎院,黎院身家之豐厚,簡直無法以數量來計算,說是富可敵國,實在是小瞧他們,以黎院的勢力,完全足以稱得上是福可敵天下。
經歷過金融危機的人才會了解到財富若是壟斷在一家的手上,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若是黎院出現了什麼變故,那麼就絕對是整個天下的災難。所以,即便是沒有大片的封地,但是作為南楚八大世家中勢力最為雄厚的一隻,黎院南府仍舊是無可厚非的擔當第一。
這樣,也就不難了解,逐蘭夫人在南楚有著怎樣的身份地位了。
逐蘭夫人今年五十有六,已經人老珠黃,按理說也該過了虎狼之年,可是她卻偏偏天賦異稟,每晚無男不歡,府中豢養的男寵多達三百多人,比之皇宮內院還要熱鬧。黎院管轄之內,逐蘭夫人強搶男人的事情時有發生,最為著名的就是一名名叫婉瑩的女子千里磕頭跪拜,一路來到盛都泣血告御狀,要求上一任南楚大皇強制逐蘭夫人歸還自己的夫婿。
可惜上一任大皇本身就是逐蘭夫人的入幕之賓之一,婉瑩被捆綁遣送回黎院省,在廣場上被白倉鷹鴆碎屍啄食而死後,南疆六月天氣大飛白雪,鑄成了南楚千古奇冤之一,逐蘭夫人好色之名也就此揚名於天下。
楚離與逐蘭夫人的第一次見面,始於他從芃麗國逃回皇城的那一次。楚離母親蕭貴妃以楚離未能完成任務之名,主動為楚離請罪,要求楚皇嚴懲楚離,流放南疆採石谷。楚離帶著殘存不到一百人的黑衣衛於殿門前為請罪,第一次見到了前往盛都參加廢棄楚離太子之位殿會的逐蘭夫人。
第二日之後,逐蘭夫人就此成為了楚離太子之位的最大助力。
那之後,楚離就被派遣到黎院,做了長達兩個月的欽差特使。兩月後,終於得到了統帥軍機大營的位子。
青夏緩緩的合上卷宗,沉沉的吸了口氣,答案那麼明確。楚離靠著陪著逐蘭夫人這個色慾成狂的老女人兩個月的時間,終於贏得了南楚的兵權。為自己的權利之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艱難的邁出了第一步。同時,她也完全可以想像的出,楚離這個心高氣傲的男人,是怎樣在那樣黎院後宮的男人中,苟延殘喘的活了兩個月的。
難怪他會有這樣的心結。
有些東西,註定要成為一個人一生的噩夢。
逐蘭夫人嗎?青夏冷哼一聲,眼角一道寒芒登時閃過,嘴角斜斜牽起。
「那就從你開始吧!」
「姑娘!」一名親衛走了進來,對這青夏恭敬的說道:「大皇回來了,現在正在中軍大帳議事。」
「知道了。」青夏點了點頭,「去找一下黎院家主黎子厚的資料,我現在就要。」
「南府的病秧子?」黑衣衛已經和青夏十分熟悉,聽青夏的話之後疑惑的說到。
「對,就是那個病秧子。」青夏淡淡一笑,沉聲說道。
看完了南府黎子厚的資料已經很晚了。
青夏撩起大帳的帘子,看著外面一片蒼茫的夜色,突然間覺得有一塊巨石狠狠的壓在她的心上。
答應楚離留在南楚,並不是一時衝動,也並不是所謂的同情和憐憫,楚離作為南楚的帝王,登基之前就必然要有一部自己的血淚史,這是所有蹬得高位的人共同需要付出的代價。感動只是一時的,對於一個合格的特工來說,理智永遠要凌駕於感情之上,之所以留在這裡不走,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離與南疆開戰,戰火線封鎖了南楚的整個邊界,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堅壁清野的百萬大軍的防守下安然逃脫。當初她在秦之炎的幫助下,輕而易舉的走出了還巢邑的大門,而那個時候戰爭還沒有爆發。那麼由南楚偏遠的東線逃跑,並且還遭到三方人馬追擊的楊楓,此刻就一定還在南楚境內。
對於楚離,她還沒有天真到以為他會為了自己,放棄緝拿楊楓。青夏曾經多年從事特工行業,見慣了各國上位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為,任何時候,她都不會去相信虛無縹緲的感情和人性,對於一個在生死邊緣遊走的人來說,實力和能力,才是決定一切問題的關鍵部分。
所以,青夏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為楊楓掃清道路,除去一切擋在前方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