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恩。」楚離似乎不願意多談,只是悶聲答應了一聲,他真的喝了很多酒,青夏能夠清楚的聞到他身上濃厚的酒味,衣衫下的皮膚火熱著。他好像是剛剛洗了澡,頭髮還是濕的,身上散發著好聞的香氣。迷迷糊糊的抱著青夏,好似連蹲著都有些不穩。

青夏連忙站起身來,想要將楚離放在床上,誰知剛一動,楚離就砰的一聲向後倒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青夏一愣,連忙上前去拉楚離的手,叫道:「楚離,起來,去床上睡。」

「青夏,」楚離醉的一塌糊塗,已經睜不開眼睛,他躺在地上,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痛苦之色,一把緊緊的抓住了青夏的手腕,難受的皺起眉頭,喃喃的說道:「青夏,不要走……」

青夏的心,好似一下子被狠狠的扎了一下,她任由楚離拉著自己的手,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抽出手來。柔聲說道:「我扶你到床上休息。」

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楚離搬到床上,青夏氣喘吁吁的為他蓋好被子,剛要轉身離去,突然眼尖的一眼瞧見楚離的脖頸上,有著一片淡淡的紅痕。

青夏身軀一凌,一陣莫名的情緒突然襲上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是好像是千鈞的巨石狠狠的砸在背上一樣。青夏的手幾乎有些顫抖,緩緩的伸出去,扒開楚離脖頸的衣領。

烏絲媚爾的話瞬時間回蕩的耳邊,像是一個個驚雷在耳邊炸裂一般。

「被楚宮那個老女人榨乾了嗎?就不想念我嗎?」

「連蕭太后你都敢拒絕,我烏絲媚爾還會入你的法眼嗎?」

還有那名被她修理的南府參將曖昧不清的話語和黑衣衛眾人憤怒的眼神。

……

觸目驚心的深紫色吻痕遍布楚離的脖頸,還向著胸膛下面蔓延而去。那些吻痕霎時間就好像烈火燒到指尖一般,青夏猛然退了開去,一個踉蹌竟然跌坐在地上。

青夏眼神混亂,想起逐蘭夫人那臃腫的身材和撲滿了香粉都無法掩飾的皺紋滿布的臉孔,她突然覺得好似一場巨大的龍捲風暴將她整個人席捲了一般。

「你覺得,臟嗎?」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青夏猛地抬起頭來,只見楚離已經醒了過來,雙眼漆黑深沉,還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痛苦和絕望,他躺在床榻上,頭髮散亂,轉頭看著目瞪口呆的青夏,說道:「嚇到你了。」

「為……為什麼會這樣?」青夏艱難的問道,他已經是南楚的大皇了,還有什麼好怕的,何必這樣作踐自己呢?

「青夏,」楚離突然慘淡的笑了起來,似乎在青夏的記憶里,就從來沒見過楚離這樣虛弱的笑容,他可是放肆的笑,可以邪魅的笑,可是爽朗的笑,卻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無奈的笑,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深深的嘲諷,輕聲說道:「我的江山,全是靠著我的裝傻充愣、寄人籬下和出賣身體得到的,現在,你更瞧不起我了吧。」

楚離面色慘淡,雙眼冰涼的望著青夏,似乎是看著她,可是眼神卻不知道瞧到了哪裡。

青夏突然覺得那樣難過,她感覺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人狠狠的扎了一刀,這個外表看起來光鮮璀璨的男子,到底在承受著些什麼。幼年被母親拋棄,遠赴他國為質,全天下都幾乎在與他為敵,他在孤獨艱難的跋涉著時,無所不用其極的努力想要站起身來時,身邊可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楚離。」青夏小聲的叫著楚離的名字,一滴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楚離登時就有些慌了,他一把從床榻上爬起來,可是還沒有站穩身子,就嘭的一聲倒了下來,摔在青夏的身前。畏縮的觸碰著青夏的臉頰,慌亂的說道:「青夏,你是在為我哭嗎?」

青夏抿著嘴角,無法做聲,好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撲朔朔的滾落下來。

「青夏。」楚離手忙腳亂的抓著青夏的手,想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不要哭了。」終於還是一把將青夏緊緊的抱在了懷裡。

「青夏,你更加不會喜歡我了是吧?」楚離聲音苦澀的說道:「你更要走了是吧?」

「青夏,不攔著你了,你走吧,可是不要去找齊安,他只是在利用你,不會對你好的。」

青夏被楚離抱在懷裡,聽著他語無倫次的話語,她突然想起很多東西,想起自己當初為了任務第一次出賣身體的時候。那個R國高層是個地地道道的好戰分子,就是他在一直推行著對我國的敵對政策,還殘忍的殺害秘密隱藏的R國的我國特工情報人員。自己在國家的授意下,勾引了他三個多月,最後在他高潮的最後一刻,將匕首插進了他的頸部動脈上。

她至今還記得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的肥碩的身體,還記得他壓在自己身上時那種噁心的感覺。

一股無法抑制的怒火突然熊熊升起,青夏一把掙脫楚離的手臂,站起身來,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寒聲說道:「我去宰了她!」

「青夏!」楚離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抱住青夏溫暖柔軟的身體,將臉埋在青夏單薄的鎖骨窩裡,沉聲說道:「青夏,你是為了我哭嗎?」

「楚離。」青夏眼睛一熱,又是一滴淚水掉了下來,匕首嘭的一聲掉在地上。

她突然伸出手去環住了楚離的背脊,楚離霎時間整個人都愣住了,好似一個驚雷炸在了他的頭頂,讓他不能有一點動作。這是青夏第一次主動抱他,她小小瘦弱的手臂環在他的腰上,緊緊的,像是一隻小小的貓兒,可是卻有那麼大的力量。巨大的狂喜和幸福湧上心頭。

「楚離,我早晚要去宰了她。」女孩子的聲音悶悶的,像是一隻小獸。可是聽在楚離耳朵里,卻好像仙樂一般。

「你放心,那些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楚離緩緩的收緊了手臂,輕聲問道:「青夏,你願意陪著我嗎?」

「好,」青夏在他的懷裡點了點頭:「他們都是人渣。」

溫暖的氣息在空氣里升騰而起,楚離心頭一喜,感覺好像跋涉了幾千年的旅人,突然回到了家中一般,淡笑著閉上了眼睛,就那樣緩緩的睡了過去。

長夜就要過去,天邊現出了一片魚肚白,太陽,就要出來了。

這就是楚離需要面對的天下。

局外人眼裡的風光很多時候都是用血淚堆積而成的,當真正的置身其中,才會真正的體會到其中的刀光劍影和滿面寒風。

南楚地處中國西南部,也就是後世所說的重慶,四川,貴州,雲南,甚至連西藏的大部分地區也是歸屬於南楚的領地。我國的西南部向來都是少數民族聚集雜居的地區,這些地方政權分散,部族林立,民風彪悍,這也就決定了南楚的政權的不穩定性和分散性。

部族首領和家族勢力佔據了國中的重要比重,各藩國各自為政,表面上在南楚的維持下,勉強維持了一個相對風光的融合,私底下,卻針鋒相對,暗涌不斷,傾軋和吞併幾千年來幾乎從來沒有間斷過。

當青夏看到南楚的軍部秘密檔案的時候,她簡直震驚的有些合不攏嘴。

生產力低下如這樣的冷兵器時代,所實行的制度竟然是藩國首領集體推薦選舉的票選制。熟悉現在歷史進化論的人都應該明白這是多麼大的一個奇蹟。往上推溯,這個制度竟然是大秦的第二代君主胡亥所創,並不設立太子之位,只在宗廟內實行票選。

出發點也許是好的,但是歷史證明,那時的生產力顯然不適應這樣先進的改革。隨著時間慢慢的推移,各國都已經漸漸摒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制度,但是只有南楚因為其特有的國家組成形態,繼續保留了這個制度。這在一定程度上極大程度的限制了王權,昏庸的君主很難得到各大藩國的支持,攪得天怒人怨的時候也總是會遭到清洗,國力在這個基礎上,得到了極大的發展,但是也正是因為這樣,造成了南楚一個十分詭異的惡性循環。

那就是沒過三十年君主換位的時候,就會引發一場較大規模的混亂,南楚的國力也必定會在這樣的條件下遭到極大的摧毀。這也就是南楚保留著這樣先進的制度卻始終無法強大起來的原因。

南楚建國不到三百年,盛都被各藩國圍困包圍多達十八次,其中更有四次甚至換了皇帝。若不是其他藩國的干預,楚氏可能早就已經在華夏的版圖上消失殆盡。

青夏翻動著楚離回國以來的軍中資歷,突然覺得一陣難以抑制的心酸。

短短一年半的時間裡,他曾經遭到暗殺四十多次,有十多次都是在生死的邊緣上掙扎而回。在剛剛回國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個月都會有四五次的殺手偷襲事件。第一年裡,他轉戰南楚東西南北幾線戰場,上一任楚皇似乎有意制他於死地,最荒謬的一次,是派他帶領不到兩千人馬去平定芃麗國的三十萬百姓的叛亂。楚離兩千人馬還沒進入芃麗內部,就被百姓衝散。之後,他一個人流落民間,於赤地千里的南疆萬里徒步而行,沿途行乞歸國,歷時一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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