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秦之炎,我叫依瑪兒,是長生的意思。」「依瑪兒,啃的雞是什麼雞,我將來一定給你抓一隻來。」

「秦之炎,我被我的國家拋棄了,我的朋友戰友全都不要我了。」「依瑪兒,他們不要你,我要你。」

「秦之炎,我早就想歇歇了。我想上大學,想談戀愛,我本來也不想幹了。」「好,你跟我回大秦,我帶你去上書房讀書。」

「秦之炎,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被它們吃了,我以為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以為……」「傻瓜,我還活著,你聽聽,它還在跳,我還活著。」

「秦之炎,我們還算是朋友吧。」

「……算……」

秦之炎,我們不會再是朋友了吧,再也不會是了。

從走出青木大殿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吧。

你,終究不是青木大殿中的溫柔男子,走出了那個地方,就已經成了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大秦王爺。

那晚的夜色就算再是昏暗,她也不會認錯的。

明晃晃的大殿里,跪著那麼多人。有馮將軍前往探路的探子,有加凌河上的艄公,有那晚黑衣黑甲被自己誤認為是敵方援兵的軍人,甚至還有那名被自己綁了一個晚上的黑衣男子。

她突然發現自己真的是一個傻子,巨大的諷刺在天空上瘋狂的叫囂,將她的心撕成無數個碎片,鮮血淋漓的丟到了大雪山的巔峰之上,任漫天的禿鷹一起啄食。

心痛到無以復加的時候,疼痛就會麻木。可是她沒有麻木,她只是有一點淡淡的悲傷,和對希望的再一次破滅。

這本就是一個局,雙方都已經擺明了車馬,等待著對方放手殺來。而自己,不過是一個無意中闖入棋局的棋子,自以為是救世主,卻不知,只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傻瓜。

枉費,她流了幾年都不會流的眼淚。

枉費,她幾乎拼盡了重生的生命。

枉費,她差點丟失了自己的那顆心。

枉費,她自以為掌握了自己和他人的性命,苦苦努力,與天掙命,卻不知,只是在唱著別人欽點的戲碼,做一個身在局中不知局的戲子。

一切不過是一場可笑的獨角戲,徒勞而為,如今,也該是到了落幕的一刻了。

青夏獨自行走在正殿通途的長廊里,腳步堅定的向外走去。一步,又一步,終於,嗅到了一絲清新的空氣,她微微仰起頭,逼回眼角的淚水,任清涼的風吹在她的臉頰上,刀子一般的疼,可是卻有著一種莫名的暢快。

從今以後,天各一方吧。

本就是不相干的兩個人,終於還是要回到各自的軌道上,走著自己的路。

這個世上,永遠不是誰沒了誰,就會活不下去。

在她的身後,一雙沉靜的眼睛一直凝望著那燈火通明的甬道,一直望著,直到那抹白色嬌小的影子完全消失,他才收回了凝固的目光。

曾幾何時,那不是一個人的身影。在她的身旁,還有一個青衣男子,女孩子仰著頭淡笑著看著他,指著兩人手腕上的白色長綾,笑著說道:「這樣繫上,就算我們走失了,也可以順著線找回來。」

現在他不知道,那條線,究竟是在萬丈蛇窟下斷了,還是,被他自己親手砍斷了。

四方神殿里的一幕,像是一場大夢,現在到了夢醒的時候,他卻猛然發現,他仍在留戀著夢裡的一切。

女孩子清脆的聲音突然又回蕩在自己的耳邊:依瑪兒,是長生的意思……

他知道,他的長生,已經永遠的失去了。

雖然,在不久的曾經,他曾那麼近的接近了,甚至只差一點就可以將之永遠的握在手裡。

冰冷的風吹在空曠的大殿上,掀起一地的灰塵,青衣男子站在大殿中,面目蕭索,眼神淡漠。

他算盡了天下,卻沒有算到自己也會有動容的一天。

這一仗,他終究還是敗了。

只是不是敗給南楚,不是敗給東齊,更不是敗給大哥那個廢物,他是敗給了自己,同時,也敗給了她。

竹本無心,奈何節外生枝。

依瑪兒,究竟是我錯了,還是時間錯了?

漆黑的草原上,荒蕪的野草一片蕭索,單薄的女子孤身單騎賓士在敗落的荒原上,轉眼就失去了蹤影。天邊有食腐的鷹鴆在上空盤旋,叫聲尖銳,充滿了令人戰慄的森寒。

秦之炎披著青色的大裘,臉色蒼白,眼神卻很寧靜,他一直注視著那個方向,悲哀的發現,遠去的女子竟然真的沒有回過一次頭。冰涼的情緒在心底緩緩升起,一個巨大的洞開在那裡,冷風呼嘯著灌了進來,涼透了心肺。

「殿下,」仲伯從身後走上前來,看了眼秦之炎的眼神,突然垂下頭去,低聲說道:「顏平西的下屬全部落網,遵照殿下的指示,北方封地和軍中將領一齊上書,要求廢了太子。大殿下正在四方周旋,不過看樣子,皇上已經開始猶豫了。」

「還沒這麼簡單。」秦之炎聲音低沉,帶著濃厚的刀鋒森冷之氣,再也不是青木大殿中那個一身青袍,淡若潮水般的男子,他沉聲說道:「正因為大哥四處周旋但卻求告無門,父親才會繼續讓他在太子的位置上做下去。」

「恩?」仲伯一愣,問道:「為什麼會這樣?他私自調兵,謀害親弟,使北方封地露出破綻,給匈奴人以可趁之機,差點鑄成大禍,如此罪責,怎可繼續在儲君之位待下去?」

秦之炎冷冷一笑,說道:「真是因為這樣,他才可以繼續在儲君之位待下去。仲太傅,你忘了我父親是怎麼登上皇位的嗎?」

儘管是宮廷隱秘,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現任大皇的所作所為,再秦皇室中,早已不是什麼秘密。現任大皇秦宗先後毒殺先皇和自己的兄弟才登上皇位,事後更是以各種名目將秦氏分支殺之一空。手段之狠辣,堪稱當世翹楚。

大皇疑心向來甚重,他自己殺了父親得到皇位,就害怕自己的兒子。所以多年來,對幾個兒子向來不親厚,只聽秦之炎繼續說道:「這一次,不是為了扳倒大哥,只是為了自保。前陣子的雁門關大捷我鋒芒太露,回京之後一定會被父皇奪權,敏之來信說,掌易院里已經開始起草新的兵制,志在奪我手上的北疆大營和炎字營。這次太子擅自動兵,引得匈奴進犯,暗殺於我,使得祖廟震動,引發雪崩。實在是天賜良機,回京之後我和父皇各退一步,我賣這天大的人情給他,他也不會再打炎字營的主意。」

仲伯微微一愣,過了好一陣,才點了點頭說道:「殿下聖明。」

「仲太傅,我知道你和太子一黨仇深似海,但是太子昏庸無能,佔在主位上正好可以起到權利平衡的作用。他若是下台,換上老二或是老四,我們的日子就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好過了。」

「臣明白。」仲太傅神情一凌。

「南疆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秦之炎沉聲問道。

「一切如殿下所願,南疆和楚國已經兵戎相見,鹿丹人已經帶著一部分族人投靠去了我大秦。雲將軍遵殿下的命令,仍在邊關守衛,十三路大軍守在南方邊境,任是他們有通天徹地之術,也進不去半分。」

「那就好,楚離雖然剛剛登基,年紀尚輕,但是此人性格決絕,能再東齊忍辱偷生這麼多年,一朝回到南楚就登上高位,實在是個值得小心防範的人物。再讓他們亂上一陣子,然後就將鹿丹人拿下,以他們首領的首級,當做我給楚國大皇登位的賀禮吧。」

「是,」仲太傅點頭說道:「南楚經此內亂,元氣大傷,齊楚外交更加惡化,實乃一石二鳥之計。只可惜西川沒有卷進去,浪費了我們的一番布置。」

「你當燕回是那麼好相與的人物嗎?不過這場戲畢竟是我導演,他想坐山觀虎鬥的攪局看南楚的笑話,我也不會讓他稱心如意。他不是在給南楚運送糧草嗎?今晚就將路線途徑告訴鹿丹人,想置身事外,沒那麼容易。」

「是,」仲太傅連忙說道,想了想,又沉聲說道:「殿下,已經查出唐姑娘的身份了。」

「哦?是嗎?」秦之炎聲音清淡,沒有半點表情。

「唐姑娘本姓姓庄,閨名青夏,是南楚庄典儒的女兒,南楚大皇楚離的妃子。一年前嫁進楚宮,但是大約兩個月前,被楚皇打入冷宮,賜名為盪,傳聞說是和東起太子齊安有染,只是不知為何到了這裡。我們的探子幾次欲潛入楚宮,都被結果掉,損失了十多人。」

「兩個月前引起齊楚兩國對持的楚國庄青夏?」秦之炎一驚,向來淡然的臉孔上,少見的露出幾分驚訝。

「是,」仲太傅說道:「而且我們調查的時候,發現有好幾伙的人馬再尋找她的行蹤,有楚皇的黑衣衛,還有南楚朱家的白衣衛,甚至還有南疆聖教的毒者,十分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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