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夏半跪在地上,趴在竹床旁邊看著秦之炎的表情。酸楚在她的心間緩緩涌動著,可是她卻不能做任何事,只能安靜的坐在他的身邊,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痛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秦之炎的臉色卻越發的蒼白,身上冷氣森森,好似一個死人一般。
青夏緩緩的伸出手去,緊緊的握住了秦之炎的手。
沒有說話,沒有言語,只是緊緊的握著。
有一個人,突然在生命里出現,突然就那樣堂而皇之的走了進來,等主人發現了的時候,已經紮下了根。
青夏抿緊了嘴角,她顫抖的伸出手去,扶上秦之炎的額頭,輕聲說道:「我一定會幫你的。」
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曾幾何時,有人這樣對自己說著,現在,她抓著那人手,聲音很輕但卻堅定的說道,我一定會幫你的。
窗外的風輕輕的吹著,青夏一身月白色的長裙,裙腳上染了淡淡的血跡,她握著秦之炎的手,將頭緩緩的靠在他的身上,眼淚漸漸氳濕了被子,她緊抿了唇,過了好久,肩頭輕輕的抽動一下。
清瘦的男子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空氣里一片安靜。
許久許久,女子似乎已經睡著了。
「依瑪兒……」
低沉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聲音微小,幾不可聞,但是還是清晰的響了起來:「對……不起……」
月亮漸漸滑下樹梢,漫長的一夜就要過去。
早晨醒來的時候是秦之炎輕輕推了推青夏的肩,她睡眼朦朧的睜開眼睛,就看到秦之炎溫暖的笑容。
他面色雖然仍舊蒼白,可是卻已不似晚上那般一片死灰,眼睛閃動著溫和的光彩,嘴唇也有了血色,他坐在床上,看著將頭靠在他腿上的青夏,淡淡的笑道:「你醒了。」
青夏緩緩的抬起頭來,微微一愣,過了一陣才輕輕的笑了笑,「醒了。」
剛要站起身來,腳下卻猛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跪在地上一個晚上腿早就已經麻了。秦之炎手疾眼快的扶住青夏的身子,連忙從床上下來,扶著青夏坐在床榻上,蹲在她的身前,輕輕揉捏著青夏的腿,柔聲說道:「腿麻了嗎?」
「哦……恩。」青夏愣住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連忙答應著。
秦之炎輕輕的敲打著青夏的腿,一下又一下,微微低著頭。明媚的陽光從窗子射進來,照在他的面孔上,幻化出一層金燦燦的光暈。青夏霎時間有些恍惚,她愣愣的看著秦之炎,直到他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笑著說道:「好點了嗎?」
好似昨夜的一切,不過是青夏的一場噩夢。可是衣襟上暗紅色的血跡,卻是那樣的提醒她一切都是那樣真實的發生過。
一絲絲悲涼的感情襲上青夏的心頭,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兩人很有默契的誰也沒提晚上的事情,關上那扇青綠色的竹門的時候,遠處的風淡淡的吹了過來,揚起青夏潔白的裙角,她仰起頭,看著半空中奇怪的光暈和美麗的飛鳥,心裡好似有什麼東西也隨著那扇門一起關上,那麼多的回憶和剛剛萌生的情感,就那樣被鎖在了那扇竹門之內。
遍地的花瓣隨著微風飄散而起,在半空中漫天飛舞,青翠的竹林之前,白衣的女子眉眼清麗,好似出塵的仙子。
「依瑪兒,走吧。」
穿越過濃密的竹林,繞過熱氣騰騰的溫泉,越過一條清澈的小河,就是一片開滿黃花的山崗。
這裡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神奇,天那麼近,彷彿近在咫尺,似乎一伸手就能將陽光抓在手上,可是當你站在山崗上的時候,才發現原本認為很近的東西,仍舊在遠處遙遙的望著你。
這裡,是秦皇帝陵的青木大殿,並不是什麼世外桃源,一千多年前,曾有一個女人孤獨一人的守在這裡直到終老,現在他們要從這裡走出去,外面雖然有風雨,但是卻也有更為重要的真實和希望。
青夏站在山崗之上,回過頭去,只見滿山遍野的黃花地上,秦之炎一身青色長衫,眉眼淡遠,笑容溫軟,一頭黑色的長髮束起,在微風中輕輕的飄蕩著。
「秦之炎,出去之後,我們還會是朋友吧?」
秦之炎淡淡笑著,似乎記憶中,他總是這樣風輕雲淡的笑著,再沒有別的表情。
「會的。」
「恩。」青夏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就決然的轉過身去。
似乎在遙遠的天地之間,一扇巨大的幾乎可以撐開天地的青色巨門巍峨的聳立在那裡,高高的聳入雲霄,青夏站在它的下面,像是一隻螻蟻般渺小。
門上,有著古樸的花紋和奇怪的鳥獸,大片大片火紅的流雲漂浮在半空之上,色彩極盡瑰麗,淡淡的木香輕柔的回蕩在空氣之中,青夏伸出手來,手上的傷痕仍舊沒好,用白布層層包裹著,只露出一小節白皙的指尖。摸索著上面厚重古樸的紋路,一股幾千年的滄桑感霎時間湧上心頭。
一千年前,死不是也有這樣一個女子,一身月白色的簡單裙褂,溫柔的站在這扇門外,輕輕的摸索著?
「轟隆」一聲巨響,突然響起,青夏微微一愣,感覺到門的那一邊似乎有人在猛烈的撞擊著。心念一轉,就緩緩的轉過頭去,直直的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秦之炎。
男子的眼神也掃了過來,他看著青夏,面容淡定,沒有一絲波濤,可是卻仍舊有點點溫情從他的眼角流露出來。
「秦之炎,你會忘了我嗎?」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巨門上的塵土紛紛飛揚而下,秦之炎伸出手來,為青夏擋住眼前的灰塵,然後搖了搖頭:「不會。」
「那就好,」青夏微微笑道:「我也不會。」
「依瑪兒!」
剛要伸出手去,秦之炎就突然叫住了青夏。青夏一愣,卻沒有回頭,只是聽著後面男人淡淡說道:「這個世上,很多人,是一生下來,就註定要背負著一些使命和責任的。我,也是一樣。」
淡淡的點了點頭,青夏沉沉的吸了口氣,伸出手去輕輕一推,沉重的木門突然轟隆一聲,發出千百年來滄桑的巨響,然後,在青夏的輕輕一推下,緩緩的打開。
那邊的人那樣努力都沒有打開的巨門,卻在青夏的輕輕觸碰下,轟然洞開。
金碧輝煌的王陵正殿一點一點呈現在眼前,然而青夏卻再也沒有半點欣賞的心思,因為在殿門打開的那一刻,她同時也看到了數千名黑壓壓的輕甲士兵,他們焦急的眼神直接穿過青夏,投射到青夏後面的地方,然後漸漸的化作一片狂喜。
「三殿下!」震耳欲聾的聲音同時響起,所有的士兵齊刷刷的跪在地上,蔓延喜悅的仰著頭,看著那個陽光的照射下,一身青色長衫卻仍顯得充滿了銳利鋒芒的男人。
「都起來吧。」低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男子從青夏的身後走上前來,越過青夏,腳步堅定,不帶一絲虛弱和疲憊,像是統帥千軍的將軍一般,有著沉重的壓抑和魄力。
「殿下你沒事?」仲伯驚喜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蒼老的老人滿臉喜色的奔上前來,然後突然看到了秦之炎身後的青夏,奇怪的叫道:「唐姑娘?」
是的,出了那扇大門,原本的秦之炎變作了三殿下,依瑪兒也就變成了唐姑娘。
像是盤古的巨斧突然在兩人之間劈出了一道大大的鴻溝。
她站在這邊,過不去。而他,也絕對不會走過來。
「殿下!北匈奴兵襲風崖城,穆將軍將之完全擊潰,炎字營已經佔領風崖,要不要進一步佔領北方封地?」
「殿下!馮厲兩大世家被北匈奴搶掠,世家子弟大多死於惑亂。由於穆將軍趕到的及時,百姓並沒有什麼傷亡。」
「殿下!北疆大營已經控制在了炎字營的手上,馮家親軍過蒼梧江的時候大河決堤,全部死於河中。」
「殿下!南疆蠻族和南楚決裂,東齊對楚宣戰,西川供應南楚糧草,我們要不要參戰?」
「殿下……」
紛亂的聲音不斷的回蕩在青夏的耳朵里,她看著遠處那個雖然清瘦卻仍然挺拔的身影,只覺得一陣絕望的恍惚。她突然不可抑止的想回過頭去,再看一眼那扇青木大門之後的錦繡山川,可是終於還是克制住自己的行為。她緩緩的退出人群,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秦國最為神聖的秦皇正殿。
前面,是燈火通明的正殿通途,通往外面那個寒冷卻真實的世界。
後面,是大片秦國軍方的權貴將領,他們將秦之炎圍在裡面,隔成了一道森冷的人牆,連視線,都阻隔住了。
「秦之炎,出去之後第一件事你最想做什麼?」「召集人手,封了皇陵吧。」
「秦之炎,我們倆從這裡走出去,算不算也是一身銅臭了。」「我們這不叫染了一身銅臭,我們這叫視錢財如糞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