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她是漢族人,父親是當年上山下鄉的知青,從遙遠的北邊城市,來到了新疆,在村落里得衛生所做一名大夫,娶了母親之後就生下了她。五歲之前,她一直是普通的孩子,生活平淡,卻也富足。直到分裂分子包圍了政府的小衛生所,將他們一家囚禁在地下室里,她記憶中苦難的歲月才真正得來臨。

她無法再去回憶那一場艱難的歲月,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夜,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暗無天日的日子。她喝著父母不時遞給她的腥熱的液體,吃著生肉,靠在母親的身邊,聽著父親反覆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不要怕,會有人來救我們的,我們一定會逃出去的。」

可是,終究沒有人來救他們,甚至就連那些囚禁他們的人,也已經忘記了這地下室里還關著一家無辜的老小。父親的聲音漸漸微弱,漸漸的他不再安慰自己和母親,不再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說會有人來救他們。腐爛的氣味充斥在整個地下室之中,黑暗中,她看不見任何事物,只是小小的心裡,絕望的隱隱知道,也許,可能,或者,父親已經不在了。

母親的悲戚聲在空蕩死寂得屋子裡顯得是那樣的可怕,她又餓又渴,害怕的大哭。終於,再一次喝道那種腥熱的令人作嘔的液體,吃到了那種根本嚼不爛得的肉。可是,就是靠著這些,她一日又一日的活了下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她擔憂絕望的活著,日子漸漸過去,漸漸的,終於連母親的哭聲都不再能夠聽見。她一個人縮在角落裡,大聲的哭叫,可是卻沒有人回應她一聲。

你知道父母的屍體就在你身邊慢慢腐爛的滋味嗎?

你知道一個人的身體漸漸腐爛變得惡臭的過程里,其實也會是有聲音的嗎?

你知道跟著無數黑色巨大的老鼠一起爭搶食物的感覺嗎?

你知道,你知道,啃食在腐爛惡臭的屍體上時,是什麼味道嗎?

所以,秦之炎,求求你,請不要死!

不要讓我守著你的屍體,孤獨的在這個死寂得地方,一個人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我從來不懼怕死亡,我只是害怕等待死亡的過程。

所以,秦之炎,陪著我,就算沒有人來救我們,我們也一定可以逃出這個萬惡的地方。

青夏背起秦之炎的身體,向著綿長得甬道,一步一步的緩緩走去。

「咳……」

低沉的咳嗽聲突然在死寂的空氣中響起,青夏堅定的腳步突然一滯,身後的呼吸又再一次緩緩得喘息了起來,儘管微弱,但是卻是真實的喘息著。

青夏的眼睛大大的睜著,眼眶通紅,終於,一大滴眼淚順著蒼白得臉頰緩緩滾落,打在秦之炎纖瘦的手臂上,發出清脆的一聲聲響。

「唐……咳咳……」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秦之炎又再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青夏眉頭緊緊皺著,一言不發的向著前方堅定的走去。前方,是大片大片濃墨般的黑暗,腳下,是一片不知凝固了幾千年得堅冰,身後,是坍塌斷裂得殘敗火場,背上,是屢次救護自己的秦之炎,青夏突然覺得,即便是這樣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她也可以堅定的走下去。

「唐……」秦之炎聲音微弱,有著死灰般的虛弱,好似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我……沒睡。」秦之炎費力的說道:「連累……你……了……」

「沒事,」青夏小聲的說道,緩緩的搖了搖頭,「只要你陪著我,就可以了。」

「秦之炎,我們一定可以走出去,堅持住。」青夏堅定的說道。

「恩。」秦之炎醇厚的聲音低沉的響起,像是大海溫暖的浪花一般,層層卷上海灘上金黃的沙子,「我不會死……我會陪著……陪著你……」

「秦之炎,你是皇子,是有錢人,出去一定要請我吃頓好的。」清亮的女聲在黑暗裡響起,帶著一絲強裝出來得笑意。

秦之炎蒼白一片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不正常的紅潤,他痴語般的點著頭:「好。」

「我還沒有地方住,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你要給我買一座大宅子。」

「好。」

「我還想要很多錢,我不想再東奔西跑的生活,我想自己做生意,賺大錢。」

「好。」

「你要做我的靠山,我要做仗勢欺人的奸商,專門欺負良民弱小,大發國難財。」

「好。」

再長得路,也會有盡頭。

沉重的石門終於洞開,青夏雙手血肉模糊,渾身癱軟的跪在門前,看著前面那觸目驚心得一切,只覺得所有的種種,都像是發了一場大夢般荒謬。

呈現在她面前的,赫然竟是一片黃金的世界。

遍地得金沙,閃動著令人炫目的光澤,觸目所及,全是金燦燦的黃金。四下里燈火大盛,南海鯨油燈亘古不息的靜靜燃著,照射著一地的金沙泛著奪目的光輝。金色的沙漠上,一座古樸的宮殿矗立其上,每一磚每一瓦竟然全是由黃金雕琢而成,蒼涼古樸,卻又富貴滔天。

青夏登時響起了秦之炎得話,北方寒冰,南方烈火,西方黃土,東方青木。這裡,難道就是西方得黃土神殿嗎?

「小心!」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青夏一愣,轉過頭去,只見秦之炎靠在牆壁上,面色雖然仍舊蒼白,可是已經不再如剛才那般一片死灰。

「這處是西方蜃怪守護著得南方黃土神殿,相傳蜃怪居於黃土之下幽冥海中,精於造夢。一旦踏進其中,就會陷入夢中,永遠不能轉醒。千百年來,死在這西方黃土神殿的盜墓者,成千上萬,比火焰寒冰兩殿還要多。」

青夏才不相信什麼蜃怪傳說,驚訝得看著秦之炎笑道:「你好了嗎?沒事了嗎?」

「恩,」秦之炎淡淡笑道:「老毛病了,每天那個時候就會稍有不適,多虧了你。」

吐了那麼多血,差一點就命歸黃泉,這樣還是稍有不適嗎?青夏識趣的什麼也沒說,但是秦之炎會這樣清醒過來,無論在實質上還是在心理上都是一件極大的好事。青夏霎時就放下了心裡的重擔,笑著說道:「你好了就好,我們快去正殿吧。」

「方位上出了問題,現在看來要穿過黃土青木神殿才能進入正殿了。」秦之炎微微沉吟道。

「你不會是擔心這什麼所謂得蜃怪造夢吧?」

「難道姑娘你不擔心嗎?」

青夏眉梢一挑,說道:「我承認,這個世上的確是有一些無法解釋得怪事,但是這什麼蜃怪也未免太胡說八道了點吧。人的心哪裡是它區區一個大貝殼就能決定的,要我說那些人之所以死在這裡,不過是因為看到這裡遍地黃金捨不得離去。說到底都是心魔在作祟罷了。」

秦之炎眼底精芒一閃,淡淡笑道:「這說法倒也新鮮,不過細細一想,也不無道理。」

「不過我們還是要小心一點,你祖宗搞了這麼多名目,說不定這裡還有什麼隱藏的機關。」

秦之炎點了點頭道:「好的。」

經歷了烈火寒冰兩殿,青夏再也不敢大意,站起身來,拔出匕首,走在前面,習慣的說道:「你跟在我後面。」

一片璀璨的黃金之中,青夏嬌小的身影走在前面,秦之炎剛要站起,突然發現手腕上綁著一條白色得長綾,長長的布條另一端,竟然牢牢的綁在青夏的手腕上。注意到秦之炎的目光,青夏面色一紅,連忙解釋道:「我怕這裡還有什麼迷惑人心的方位八卦,所以先做點準備,就算走散,也可以順著繩子找回來。」

那條潔白的繩子,正是當日搗毀了加凌河厲群等人船隻,和今日砍下顏平西頭顱的輔助利器。中間的一段,還有著大片大片斑駁得血跡。殷紅一片,十分的醒目。

秦之炎突然抬起頭來笑了起來,不同於他平時那種清淡的好似沒有感情得笑容。這個笑容十分真實,真實到流露到眼睛裡,雪白的絲帶在他的手腕上打了一個結,秦之炎垂著眼,突然伸出手去將那結解開。

「哎!你……」青夏剛要開口,突然發現秦之炎修長得手指靈巧得將解開得繩子又再系了起來,只是這一次,打的卻是一個死結。

「這樣,就解不開了。」秦之炎笑了笑,還孩子氣的沖著青夏揚了揚拳頭。

「好了,走吧。」青夏會心一笑,就轉過身去。

兩人一前一後,緩緩踏上了金黃色的黃土聖殿,冥冥中,有遠古的風在空氣里輕輕吹過,吹拂在兩人的臉上身上,黑漆漆的甬道里,有長風低沉壓抑得怒吼,在四處回蕩。

「秦之炎。」

「恩?」秦之炎答應了一聲,聲音低沉,十分好聽。

「我們倆從這裡走出去,算不算也是一身銅臭了。」

秦之炎一笑,搖頭不語。青夏見他談笑自若,全不似剛才那個重病垂危的男人,不由得一陣開心,不管怎樣,他這個樣子,可要比剛才好了太多。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