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不管你相不相信,今晚的事,不是我做的。從今往後,你我天涯兩處,永不相見。」
「庄青夏,你逃不掉的。」楚離面色深沉,似乎只會說這一句話一般,沉聲說道。
「青夏,我們走吧。」楊楓拉過青夏的韁繩,轉頭說道。
青夏點了點頭,終於決絕回過身去,揚起馬鞭,痛擊在馬股之上,嬌奼一聲,跟在楊楓的身後,向著北方風馳電掣而去。
「殿下!」徐權等黑衣衛縱馬狂奔而至,朗聲叫道:「臣帶了神機營的射手,這就擒他們回來。」
神機營的射手所使用的弓箭是南楚特質的強弓,弓箭堅韌龐大,需要四人同時使力,才能拉開,射程達兩千八百多步,堪稱當世遠程攻擊的利器。神機營眾人迅速拉開弓箭,遙遙的對著遠處飛奔的兩人,只要楚離一聲令下,就可以將這兩個亂臣賊子射殺於馬下。
「殿下?」徐權眉頭一皺,不解的看向楚離。
楚離剛剛脫離了束縛的手半舉在身前,可是就是不揮下去。他的手掌微微顫抖,似乎內心在進行著巨大的交戰,時間在一點一點的過去,遠處的身影越走越遠,八百步、一千步、一千五百步、一千八百步、兩千步……
終於,還是消失在了平原之上,只餘下兩行塵土,在半空中瀰漫不散。
楚離的手緩緩的放了下來,沒有發號施令的力度,只是單純的放開手而已。
「庄青夏,你逃不掉的。」低沉的嗓音回蕩在一片荒草的平原之上,天空上清冷的月光灑下慘淡的清輝,照在這個男人的身上。空空蕩蕩的原野上,白色的霧氣緩緩飄蕩著,楚離慢慢的轉過身來,一步一步向著盛都的方向走去,腳步沉重,就像是一個七老八十的老人。
突然,楚離腳步一個踉蹌,几絲血絲登時溢出了他的嘴角。
徐權大驚,剛要跑上前去,卻被楚離的一個手勢頓住了腳步。
他沒有上馬,也沒有用任何人的攙扶,仍舊倔強的向著南楚的心臟緩慢的走去。初時踉蹌的幾乎要摔倒,可是漸漸的,越來越沉著,越來越堅定,終於,完全挺直了背脊,又恢複成了那個傲視一切的跋扈君王。
漫長的一夜就要過去,天邊已經微微發亮。今天,是他的登位大典,是他成為南楚帝王的日子。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個金碧輝煌的王座,身後躺滿了對手的屍體和濃厚的鮮血,還有一些不得不拋卻放棄的東西。
食腐的鷹鴆在天空中盤旋,吞噬著人心底最後的那一點柔軟,漸漸鍛造出一個堅硬如鐵的臂膀。在這個臂膀上,可以撐起整個帝國的江山,可以撐起整片南方天空,但是,卻撐不起一絲半點的柔情,一絲半點的軟弱,和一絲半點的猶豫。
「青夏,我已經很久沒信過人了,這一次,我想要試一試。」
「天下很大,若是你沒有地方去,就留在這吧。」
「我只希望,現在的你,可以留在南楚,留在我身邊。」
「我怕,所以,不要背叛我……。」
北方的天際飛過一隻大鳥,那是雪白的蒼素鳥,向來生活的極北的雪山之巔,它本不是屬於這裡的,終於,還是要回到高絕寒冷的山巔上去。太陽一點點爬上地平線,金燦燦的陽光普照大地,灑下萬丈光輝。
南方的天氣總是十分的怪異,剛才還是晴空萬里,這麼一會就已經烏雲密布,幾個驚雷打下來,瓢潑的大雨就轟然澆下。這雨下的極大,在地上打起一片雨霧,白茫茫的,看起來就像是南方叢林里的瘴氣一般,一片迷濛。
蒼茫的大地,五輛馬車在崎嶇的道路上緩緩行進,前後各有八名侍衛披著蓑衣斗笠在雨中騎馬而行。斗大的雨點打在他們身上卻好像是牛毛細雨一般,沒有半點反應。一名彪悍的車夫坐在當中的一輛馬車前,奮力的甩著鞭子,不時的用手在臉上抹上一把,將雨水甩到一旁。
這雨來的快去得也快,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經雨過天晴,太陽高掛,天邊掛起了一條美麗的彩虹。
沒有大雨,眾人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起來,行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遠遠的竟然看到一個茶棚,淡青色的招牌在雨後清新的空氣里,透著一股翠綠的雅緻。在南疆這塊地方,能碰上茶棚酒肆,不得不說是一種好運氣。
車隊在離茶棚二十多步的距離處停了下來,一名背部微微佝僂的老者自第二輛馬車中鑽出身來,向著第三輛馬車走去,稍稍掀起馬車帘子的一角,似乎是請示什麼。然後回頭對著一眾侍衛招了招手,就向著茶棚的方向走了過去。
眾人小聲的歡呼一聲,留下八人守護車隊,其他人連同車夫一同走到了茶棚裡面,佔據了角落裡的兩張桌子,要了茶水和一些鄉下的吃食,給留守的幾人送去一些,其他人就圍在茶棚里坐了下來,雖然人人寂靜無聲,但卻人人神情愉快,似乎十分放鬆。
畢竟,從那樣到處是毒蟲瘴氣的南疆叢林里走出來,坐在這乾爽乾淨的茶棚里,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要說這天下的少年英雄,還是得看我們大楚大皇,齊國的海蠻子背信棄義,陰險狡詐,他們的太子會是什麼好玩意?」一聲粗壯的聲音突然響起,一身青衫的佝僂老者聞言微微側目,只見卻是一名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這人身材極高,身穿一身短打服飾,一柄厚重大刀擺在身旁,看起來好像是打家劫舍的強盜一般。
「於大哥,你剛從盛都押鏢回來,跟咱們講講,那南楚大皇的登位大典是什麼樣啊?」茶棚里除了車隊眾人,還圍坐著三四桌的客人,其中兩桌看起來是認識,坐的很近,攀談起來。
這條道是南疆通往楚國邊城還巢邑的必經之路,經過還巢邑就是通往北秦和西川的官道,是以往來商人極為繁盛,現在是南楚冬季,若換了夏季,還要比這熱鬧百倍。那名姓於的大漢聞言哈哈一笑,故作見多識廣的大聲說道:「說起來,我姓於的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見過的世面也不算少。但是這次從盛都回來,我才知道什麼叫做井底之蛙,以前的日子真是他媽的白活了。」
「於大哥,你說的兄弟們心裡都痒痒了,快跟大夥說說,到底那南楚盛都是個什麼樣子,咱們的新任大皇是啥樣的人啊?」一名瘦小的男子聲音姦細,湊上前去,連忙說道。
姓於的大漢大笑一聲,神秘的說道:「盛都是啥樣老子不知道,反正我騎馬走了三天,連盛都的一半都沒走完,滿大街都是人,根本就看不到遠處。尤其是這次咱們大皇登位,整個大陸上各個國家的人全都來朝賀,西川、東齊、北秦、南疆火焰國、鳳尾國、巫衣國還有東海的琉球、白冰、青丘,犀池,反正是能叫上名來的國家全都到齊了,在朱雀大街上等待新皇前往祖廟的時候,隊伍排出了七八里遠。那場面,我現在做夢的時候還能激動的醒過來。」
「啊!」一聲聲驚訝讚歎的聲音此起彼伏,好像這些人也能親眼見著盛都的景象一樣。那名瘦小的男子又開口說道:「於大哥,咱們大皇是什麼樣的人啊,你見著了嗎?」
「怎麼沒見著?」姓於的大漢揚眉說道:「要說大皇是天神下凡,咱們平頭老百姓的根本就沒有見著天顏的機會,可是這一次大皇在天授台公開登位,萬民都可以一撥一撥的去朝拜,所以我也見著了。」
「呀!真的呀,那可真是福氣!」眾人紛紛大聲讚歎,大漢得意洋洋的說道:「要說咱們大皇,還真是年輕,也就二十多歲出頭,可是你可不能小瞧,他就往那一站,什麼也不幹,只是眼睛一掃,我就忍不住想往地上跪,那派頭氣勢,真是沒的說。」
「那於大哥,你看著大皇長什麼樣了嗎?」
這姓於的大漢看起來兇悍,沒想到竟然是個老實人,聽人這麼一問,撓了撓腦袋,咧嘴一笑說道:「沒看著,當時光顧著磕頭了,哪還有時間抬頭看啊!」
「哎!」眾人一陣惋惜的嘆氣。那名瘦小的男子繼續說道:「都說咱們這位信任大皇雖然年紀小,但是卻是個有本事骨氣的人,以後咱們可再不用怕東齊那幫海蠻子了。」
「那是那是,」姓於的大漢隨聲符合道:「齊國太子無恥至極,這次來到盛都朝賀,大典還沒開始,他就看上了我們殿下的一名棄妃。趁著皇上忙著登位大典,他竟然擄走了我們大楚的皇妃,簡直喪心病狂。」
「什麼?還有這樣的事?」眾人聞言登時大怒,一時間東齊海蠻子他奶奶姥姥的話語不絕於耳。青衣老人眉頭舒緩,面容淡笑,對著一眾護衛慈笑的說道:「快些吃,一會我們還要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