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楚離冷笑一聲,沉聲說道:「他上次為了你女兒引得兩國戰亂,在民間名望大跌,這個時侯和我交惡,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更何況秦宣王前陣子剛剛平定了北方雁門關戰亂,打得匈奴一去三千里,在秦國如日中天,齊安不是傻子,若是讓秦國恢複元氣,我們這幾國全得走當年戰國六國的老路。這個時候,就算他不主動向我示好,我也要止息這場戰亂的。」

「秦宣王真乃人傑!」庄典儒長嘆一聲,沉聲說道:「若是我國有此戰神,南疆之地無憂已。」

「下有名將上也要遇明主才有發展的餘地。」楚離不以為然的說道:「如今秦國大皇昏庸無能,秦國奸臣當道,秦宣王獨木難撐大廈,他一身病體,能堅持到今日,已屬異數了。你不必擔憂,現在只需要我們三國聯合其他各藩國給加上一把火,秦國必定大亂。」

「殿下有何高見?」

「迎高踩低本就是生存之道,」楚離淡淡笑道:「秦之炎如今這般得勢,我就順勢再給他加上一把柴,讓他的威望升的更高。秦皇猜疑之心頗重,即便是對著自己的兒子,也從無信任可言。秦國的內亂,就一直亂下去吧。」

庄典儒瞭然的點了點頭,緩緩說道:「難怪西川大肆建造宣王廟,美其名曰感謝宣王為死在匈奴手上的西川國民報仇雪恨,原本存的是這麼一個心思。」

「眾人拾柴火焰高,對於這種挑撥離間的事情,燕迴向來十分在行。」楚離冷哼一聲,淡淡說道:「今日叫你來,是有另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殿下請講。」

「大典之上,我要立後。」

庄典儒身子稍微一顫,眉頭微微皺起,沉著的說道:「立後乃至國家之根本,皇家血脈傳承的基礎,是國之大事。但不知殿下屬意何人?」

「你的女兒,庄青夏。」

楚離的聲音霎時間好似一個驚雷炸在庄典儒的頭上,白須白髮的老人身軀一震,猛然睜大了眼睛,沉聲說道:「殿下,萬萬不可!」

「呵呵,庄先生,」楚離淡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真應該讓外面那群整日彈劾你,說你是東齊派來的姦細的人聽聽,何謂真正的忠君愛國。」

「殿下,」庄典儒連忙從軟椅上站起身來,跪伏在地上,沉聲說道:「老臣從來不敢以忠君愛國之稱自居,只是青夏和齊安過從甚密,多年來,你我縱容姑息,早已鑄成大錯。殿下不能因為憐惜老臣,就作此荒唐錯事。」

「庄先生,」楚離走上前來,眉頭緊鎖,動容的扶著庄典儒的肩膀說道:「當年先生於絕境中給我希望,將我帶離虎狼之地,多年來為我謀劃,若無先生,就無楚離今日。你我君臣之誼,師生之情,永不會變。」

庄典儒淚光盈盈,感動的說道:「殿下是天命聖人,就算沒有老臣,也會逢凶化吉,脫離險境,老臣不過是為殿下搭橋鋪路的僕人罷了。」

楚離緊緊抓著庄典儒的肩膀,苦笑著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可是先生,我今日想要立青夏為後,卻不是為了報答你的恩情。」

「殿下?」庄典儒疑惑的說道。

「庄先生,我若是說,我是為了我自己,你信是不信?」楚離雙目緊緊的盯著前方,肯定的說道。「不知道為什麼,儘管所有的證據都說明她是齊安派來的姦細,但是我還是相信,她不是!」

「也許她以前是,可是現在,我可以肯定,她絕不是齊安的姦細。」楚離雙眼光芒閃動,緩緩轉過頭來,聲音舒緩。

庄典儒看著楚離的雙眼,嘆息著說道:「殿下為何這般肯定呢?若是殿下猜錯了,南楚將陷入十分被動的境地,畢竟一國之母,不是兒戲。」

「先生,從小到大,我做的任何事,都是從大局出發,不肯留下半點紕漏,若是有一絲半點的懷疑,都絕對不會涉險。你還記得齊王四十五歲大壽那年,死在南郭城的蕭修嗎。」

怎麼會不記得,那一年,楚離才十三歲,侍衛蕭修在陪楚離練劍的時候,竟然使出東齊紅殿學宮的燕子劍法,楚離暗暗記在心裡。第二天就設了個計,將蕭修派到南郭城,暗中使人將之亂棍打死。其實那個時候,學會一招半式紅殿學宮的劍法並不是什麼大錯,也不能證明蕭修就是齊國姦細,當時他去勸楚離的時候,只記得十三歲的楚離只是緩緩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我不能冒這個險。」

或許是被人出賣被人背叛已經成了習慣,才會讓他對別人有這樣的防備之心。

「庄先生,也許我那一次是做錯了,但是我不後悔。」楚離緩緩說道,聲音有著海浪波濤般的醇厚,屋子裡一片溫暖,巨大的銅爐擺在地中間,燒的一室溫暖如春,年輕的帝王寬袍大袖,雙眼定定的看著前方,沉聲說道:「但是我知道,這一次我若不是不去做,就一定會後悔。」

「殿下……」

「庄先生,不要阻攔我,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想要真心實意的相信一個人,她在叢林中捨身忘死的救我,我不相信一切只是虛情假意。」楚離突然站起身來,向著一側的軍帳緩緩走去,「就算我又錯了,也要去試一試。」

夜裡的月亮碩大明亮,庄典儒緩緩走出軍帳,那裡,大兒子庄青霖垂首站在原地,見到父親的身影,連忙迎上前去。

「父親,發生了何事?為何臉色這般難看?」

庄典儒看了眼這唯一的一個兒子,突然嘆了口氣,沉聲說道:「殿下要在明日登位大典上冊封皇后。」

「冊封皇后?這是好事啊?不知是誰家女子有此殊榮?」庄青霖疑惑的看著父親,緩緩問道。

「是你妹妹。」

「青夏?」庄青霖大驚失色,沉聲說道:「怎麼會這樣,青夏一心向著齊太子,這殿下是知道的。能保住性命就已經萬幸,怎能登上後位?」

「說起來,是我對不起她。她之所以會和齊安親厚,也是在我的縱容和特意之下,不然我們當初也不會得到齊太子的信任,逃出齊國也不會這樣簡單。然而現在一旦歸來,她就成了亂臣賊子,是我害了她。」庄典儒嘆聲說道。

「父親,這事情難道沒有迴轉的餘地?」

庄典儒緩緩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昨日的偷襲,我們事先早有察覺,原本只是想將計就計拔出十三王和南淮郡王的羽翼。殿下明知是圈套,八千軍馬埋伏城外,卻還是願意跟著青夏逃往密林,藉此機會試探她的虛實。你覺得還有迴轉的機會嗎?」

「那青夏……」

「只能希望她自求多福吧。」庄典儒腳步沉重,緩緩的步出軍機大營的城門,蒼老的身影越發佝僂。明日就是楚離的登位大典,欽天監的禮官們通宵達旦的做著各種楚離登位的準備,各地方太守將軍全都趕回京城,等候明日的朝拜,三十萬大軍拱衛京城,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忙而不亂。而在這個時候,楚離卻騎著馬,只帶了幾名侍衛,來到了城南的湖心小築,敲響了青夏的房門。

炭火小鍋里煮著清酒,幾盤家常小菜放在書几上,青夏將正在看的幾本遊記推到一邊,坐在書幾的一邊,拿起酒壺,為楚離斟了一杯。

楚離仍舊是那身白布棉袍,脫下了鎧甲,似乎也洗去了一身的鋒芒。他寬袍緩帶,大袖飄飄,很有一絲楚地的風情,和平日里凌厲果敢的南楚儲君全不相似。接過青夏手中的清酒,楚離仰頭喝了一口。這酒一點也不烈,味道清純,口感純正,透著一股清香。隨手翻動了一下青夏書案上的遊記雜書,聲音淡淡的問道:「怎麼有閑心看起了這些?」

「閑來無事,隨便翻翻。」青夏輕聲說道,低頭將書籍整理好,站起身來,放到書架上,然後又回到小几旁坐了下來。

這一次死裡逃生,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發生了改變,空氣里的氣氛低沉著,且透著一絲難以名狀的味道。不再如從前那般互相算計演戲,可是不演戲,似乎一下子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青夏垂著頭,用小勺舀起溫水,輕輕的澆在白玉般的小酒瓶上,看著騰騰的霧氣升騰在兩人之間,眼前漸漸變得朦朧了起來。

「你是不是一直很恨我嗎?」楚離看著青夏若無其事的坐在自己的面前,突然開口,聲音淡淡,卻又有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壓抑,「恨我將你們莊家從齊國帶到南楚,恨我將你從齊安身邊搶過來,恨我讓你當不成齊國的太子妃?」

青夏疑惑的抬起頭來,眼尾微微挑起,看了楚離一眼。若是真的庄青夏,應該是恨的吧。可是唐小詩呢?她從來到這裡的第一天,似乎就已經和這個男人做了敵人,處心積慮的要從他的牢籠中逃出去,可是卻從來沒有一個明確的理由。實際上,就連她自己生活在這個世界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又何來恨與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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