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臣,我說的,可對嗎?」
楚離聲音寒若堅冰。丹妃聞言不動聲色,朗聲說道:「殿下乃九五之尊、當今天龍聖子,天命神授,做事本無對錯之分。對也是對,錯也是對,臣妾身為人妻,理當為殿下分憂,失誤過錯,臣妾理該承受。」
「你的意思是,這事本就是我的錯了?」
「臣妾不敢!」丹妃突然垂下頭去,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大聲說道:「所有過錯,皆在臣妾一身,請殿下責罰。」雍容華貴的女子眼眸深深,仿若豪賭一般的狠狠瞪大了雙眼,雙臂伏在額前,穩定沉靜,心內的巨浪卻在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只是不知道她的籌碼到底是她朱家滔天的權勢,還是那些同榻而眠的夜夜晚晚。
「你的確罪該萬死!」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丹妃一驚,猛然抬起頭來,卻正撞進一雙漆黑的眼眸之中,楚離面色陰沉,連嘲諷的笑容也無,冷然看著丹妃的眼睛,寒聲說道:「你今晚這樣大費周章,不就是等我前來,然後逼我說,你和這一切都沒有關係?」
「臣妾……」
「不要再跟我耍嘴皮子了!」楚離突然厲喝一聲,沉聲說道:「你處心積慮,謀劃盤算,自以為聰明絕頂,毫無破綻。的確,你很會做事,謹慎小心,滴水不露。但是,我今天要告訴你,若是庄青夏就此消失,或是死於非命,我也定不會饒了你!你們朱家傳承百年,自以為樹大根深,但是你最好給我記住,這南楚境內,三百年來,畢竟都是姓楚的!」
「來人!傳令下去,丹妃有失婦德,後宮之事,由即日起,交由柔妃掌管。從今日開始,丹妃幽閉雲翔殿閉門思過,一日蘭妃不還朝,雲翔殿大門一日就不許打開!」
「是!」幾名聞訊趕來的內廷官沉聲應是。楚離冷哼一聲,調轉馬頭,就往大門處昂首行去。
「殿下!」一聲凄厲的喊聲突然響起,楚離頭也不回,只是微微勒馬,駐足不前。
「那個女人騙你害你,吃裡爬外,難道她對你就那麼重要嗎?重要過你的萬里江山?」丹妃站在大殿之上,長風吹舞著她如血的長袍,好似破碎的蝴蝶一般,眼睛通紅,鼻翼急促的抽動,雙手好似僵硬一般,狠狠的握成拳頭,深深的扎在血肉之中。
「不重要,」長久的沉默之後,楚離突然沉聲說道:「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比大楚的萬里江山更重要。」
丹妃聞言雙目突然升起一絲光芒,剛要開口說話,楚離突然回過頭來,聲音更顯低沉,似乎還帶著一絲陰狠,一雙眼睛黑的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一般。
「但是,這並不代表,你可以動她。」
黑暗之中,鬼魅般的話語在空氣里四下飄零,楚離雙眼微微眯起,緩緩回過頭去,森冷的笑了一聲道:「愚蠢的女人,你惹了你不該惹的人。庄青夏若是死了,你就去給她陪葬吧。」
沉重的宮門突然打開,楚離一身銀白軟甲,緩緩消失在雲翔大殿的宮門之外。丹妃面色慘白,終於,沉重的倒在了地上。
「殿下!」
寂靜的朱雀大街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綿長的火把火龍一般向著這邊急速而來。楚離眉梢微挑,勒住戰馬。身後的貼身護衛謹慎的帶馬上前,將楚離圍在中間。
青夏微微皺起眉來,由於西川和東齊的人馬到來,南楚近來宵禁嚴格,即便是軍機大營,夜晚也不得私下外出。看這群人來的方向,應是都騎北軍的人馬,從北城門而來。這樣長街阻擋聖駕,看來是發生大事了。
「來者何人?」徐權站在楚離身前,一身戎裝軟甲,劍眉豎起,揚聲喝問。
「臣都騎北軍城守李平,有事要向殿下稟報!」
顯然是認出對方是熟人,徐權眉頭一皺,看著李平衣衫染血,手按左鍵,顯然受了重傷,連忙讓出路來。楚離面色沉靜,打馬上前,沉聲說道:「什麼事?」
「拜見殿下!」儘管身受重傷,但是李平仍舊迅速翻身下馬,嘭的一聲跪在地上,大聲回道:「二更時分,有人私出城門,被守軍發現後,殺死兩名城門守衛,傷了三人。臣帶兵出城追擊,沒想到竟然有人在城外接應,臣誤中埋伏,死傷二十八人。無奈退回,並放出翎鷹追查,臣請殿下賜臣兵符,出城緝拿賊人。」
「有人私出北城門?」楚離小聲默念一句,隨即沉聲問道:「可看來來人的相貌服飾了嗎?」
「來人身穿夜行衣,面巾蒙臉,但是臣還是可以確定,是一個女人。」
「女人?」楚離面色一震,聲音微微揚起。青夏在人群之中,小心抬頭仰望,一股不詳的預感緩緩升起。
「是,因為在打鬥中,臣撕下了對方的一塊衣料,裡面掉出這個東西。」
一塊雪白的綢緞被小心的呈了上來,即便隔著這麼遠,青夏還是能清清楚楚的看清楚那塊白色的綢緞。這李城守口口聲聲說撕掉了外面的衣料,掉出了裡面的東西。可是一看這布料就知道,這明顯是在打鬥中對方被李平近身,外面的夜行衣連同裡面的內衣被一同撕下一塊來。只看那布料的外表,就知道質料柔軟,手工精細,當屬上乘之品。但是這些都不足以引起青夏的注意,因為,她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布料的上方,醒目的綉著一隻精緻的蘭花!
「臣見這布料看起來像是宮廷所制,殿下又剛剛下令全國緝捕蘭妃,臣懷疑……」下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了這男子的意思。按理說區區一兩名賊人硬闖城門,本不足以向楚離稟報,直接呈報給盛都府尹處即可。但是,因為又庄青夏的海捕諭令在前,這些人自然不敢大意馬虎。竟然連夜向楚離呈報上來。
「對方逃向哪個方向?」楚離聲音平和,聽不出有什麼情緒,但是青夏卻可以真實的察覺到,有暴風雨的影子,在上空緩緩凝聚了起來。
「城北十里坡。」
巨大的抽氣聲幾乎同時響起,蘭妃當日被楚離賜名為盪妃,其中緣由早就被人添油加醋的傳遍街頭巷尾。而作為緋聞男主角所在的齊國,正好在城北方向。十里坡名中帶坡字,實則卻是一處渡口,渡過流滄江往東,就是回齊的最好路徑。
「徐權,回軍機大營整頓兵馬,其他人,跟我出城。」
「殿下,不可!」徐權大驚,連忙說道:「小心敵人使詐。」
鋒利的眼眸緩緩轉過去,緊緊盯著徐權的面孔,低沉的話語緩緩吐出,讓周圍的人齊齊冰凍三尺。
「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馬蹄轟然行進,黑衣衛集體跟上,青夏和楊楓對視一眼,對方眼裡的謹慎擔憂之色,急促的傳了出來。
因為他們知道,外面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庄青夏。那麼,來人的目的,就很明確了。
※※※
黑暗的夜色之中,一行人急速的在城外驛道上賓士,黑衣衛四周圍繞,將楚離拱衛在其中,青夏有幸被分到楚離右側。自從離開皇宮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離他如此近,不得不眼觀鼻鼻觀心,神情自若但卻心下打鼓的不露一絲痕迹。
全身的謹慎細胞幾乎同時而開,青夏知道,這看似寂靜的黑夜之中,實則隱藏了巨大的危機,無數魑魅魍魎在黑暗中暗暗潛伏、別有居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跑出來咬上一口。從來她做事行動,都是小心的將自己隱藏起來,現在陪著楚離這瘋子在這驛道上狂奔,她有種不穿衣服站在人前的感覺。
原來,給人當靶子的感覺,是這樣的難受。
剛剛自嘲的牽起嘴角,一絲警覺之心突然響起,雖然沒有發現任何異動,對方也將自己完美的隱藏,但是多年來在生死邊緣上打滾的經歷,給了青夏近乎神跡的第六感。這種感覺,也多次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鳳目一掃,一道微不可查的寒芒在夜色中微微發亮,人的眼球在慘淡月光下反射的微光像是一顆炸彈一般在青夏的腦海中升騰而起。
「有埋伏!」
所有的一切都幾乎在零點零一秒中發生,護衛在楚離右側的青夏,突然厲喝一聲,飛身而起,瞬間脫離戰馬,一把撲到楚離的身上,將他從馬上撲了下來。
所有人吃了一驚,有人大聲呼喝,然而,還沒待這些人有所反應。一陣密集如雨的利箭蝗蟲般激射而來。所有箭頭全都指向楚離的方向,無主的戰馬突然一聲哀鳴,猛地倒了下來。青夏扯著楚離一個側滾,就躲過了戰馬龐大的身體,數不清的弓箭密密麻麻的插在戰馬的屍體之上,箭頭上閃動著微微藍光,一看就知道都是淬了毒的。
「保護殿下!」黑衣衛的副兵衛契勇朗聲大叫,然而話音剛落,兩隻利箭同時射中他的胸口,契勇慘哼一聲,奮起神威擋過幾隻流箭,終於抵擋不住,摔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