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多謝大人,小人立馬趕去。」

一陣大笑喧嘩聲緩緩離去,參領等人剛一出門。楊楓霎時間站直身體,面色冷然的看著門口,一雙眼睛沉靜如水,緩步走到兵器後面,對著青夏說道:「他們已經走了。」

青夏已經穿好衣物,楊楓從背後拿出一個包袱,一把扔到她身邊,沉聲說道:「換上軍裝吧,免得待會麻煩,宮裡剛才來了人,若是殿下一會要出去我們還得隨侍。」

將包袱里的鎧甲穿在夜行衣外面,打開之後,發現裡面還有一個小包袱,裝的正是自己平日用來化妝的小物件。一會的功夫,青夏就已經收拾停當,再出來時,已經是那個略微有點胖乎乎的黑臉侍衛夏青。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青夏抬起頭來,沉聲問道。

面對青夏燦燦如星的眼睛,楊楓突然覺得有點緊張,微微咳嗽了聲,頗有些不自然的轉過身子,往大門的方向走去,說道:「我一直跟著你,到了天牢院牆那邊就跟不上了,於是就一直在那等著。」

「獃子!」青夏小聲的嘟囔了一句,楊楓眉頭一皺,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兩個人之間有些沉悶,夜裡的風涼涼的吹在兵器庫里,揚起地上細小的塵埃。

「嗚……」一聲低沉的號角聲突然在西北角響起,楊楓眉梢一挑,沉聲說道:「不好,殿下要出營!」

「那還不快走!」青夏嗔怒的叫了一聲,突然跑上前來,一把拉住楊楓厚重披風的一角,想著兵器庫的後門跑去。

楊楓微微一呆,神色恍惚間就已走出了庫房。

滿天星輝隨之傾瀉而下,淡淡的灑在兩個人的肩上。東華門,正安門,太和門,紫金通道,統統洞開!

楚離一身銀白戰甲,雪白大裘,騎在高大的西北寶馬之上,身後跟著大批黑衣黑甲的黑衣衛,一路急行,馬蹄聲聲,吵醒了沉睡中的南楚金宮。無數人於睡夢中驚恐的睜開雙眼,暗暗留意著皇城風向的變動。

戰馬嘶鳴,前蹄人立。穩穩的停在乾青四所之前,楚離面沉如水,轟然跳下戰馬,就向著殘破不堪的冷宮,大步走去。

青夏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再一次回到這個地方,並且,以這樣一種身份。

手上突然傳來溫暖的溫度,緩緩側目,卻是楊楓浩瀚如海般的雙眼。對著楊楓微微點了點頭,就跟在大批的黑衣衛之後,隨著楚離,走了進去。

院子里一切如常,敗落的枯草,乾枯的樹樁,清冷的天井,破爛的宮殿。一切,無不在醒目的提醒著這處地方的名字和身份。青夏站在人群之中,看著楚離站在清冷的月光之下,白慘慘的月光冷冷的照射在他的身上,映襯著地上的滿地白霜,有著森寒的冷意。他就那般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沒有絲毫動作,沒有絲毫言語,也看不出絲毫表情。

月上中天,冷冷的在天井中投射出一輪圓月。楚離森冷的鎧甲反射著清幽的月光,朦朧中透著一絲寒意。低沉的嗓子突然響起,在暗夜之中,仿若索命的鬼魅般,有著濃厚的血腥味道,在天地間彌散。

「這裡,是由你看守的?」

「是,末將魏堯,是乾青四所的守軍參將,末將……」

「不用說了。」楚離輕輕的豎起手來,只是一個淡淡的動作,就阻擋住魏堯口中的話語,「拖下去,砍了。」

「殿下!」如狼似虎的侍衛突然衝上前來,魏堯大驚失色,凄厲的慘叫道:「末將三次出宮稟報,都被丹妃娘娘的人攔了下來,末將冤枉啊!」

「冤枉?」楚離突然冷哼一聲,面色陰沉,看也不看向這邊一眼,冷冷的注視著那座殘破的宮殿。心底有大片大片的蒼涼緩緩升起,聲音好似被冰凍了一般,寒聲說道:「我看事只看結果,不管過程。你既然可以三次試圖潛出皇宮,為何不可四次五次。辦事不利,就是無能,再多說一個字,我讓你一家老小一同給你陪葬!」

守軍參將魏堯霎時噤若寒蟬,面若死灰的被人拖拽死狗般拖了下去。

青夏站在人群之後,看著那個無辜牽連到的男人,卻沒有一絲勇氣支撐她前去救人。當一個人連生存都無法保證的時候,良心果然是多餘的東西,她的手腳一時間都有些僵硬,血液也微微發涼。萬萬沒有想到,或者是從來沒有認真去思考過,自己的逃走,會害了多少人。這個世界任何事情都是環環相扣,牽一髮,又怎能不動全身?

「所有乾青四所的守衛,發配南疆採石谷充軍,傳令五城兵馬司,全國搜捕蘭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刀鋒般的嗓音突然響起,黑衣衛集體轟然跪在地上。青夏在人群中仰頭望去,只見楚離面色蕭索,獨自一人站在院落中央,一抹寒光閃過他的眼眸,有著無法掩飾的銳利的鋒芒。

「殿下!現在去何處?」黑衣衛統領徐權突然小心的問道。

楚離嘴角冷然,雙眼微微眯起,縱身跳上戰馬,冷聲吐出了三個字:「雲翔殿!」

枝頭花蔓裊,金樽酒不空。

到了這雲翔大殿,青夏才真正體會到了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完整含義。

數不清的雕樑畫棟,飛檐斗拱像是一幅濃墨潑成的山水畫一般令人目眩神迷,假山盆景,長廊壁畫,無處不透出一股濃濃的中國古典氣息,只是這麼一處巨大的宮殿此刻卻是一片死寂,沒有半點人聲。徐權在門前高聲叫門許久,也不見有人,自作主張上前試著握住門栓,誰知那朱漆大門就這樣緩緩打開了。

楚離沉目凝眉,看不出是什麼情緒,冷眼望著燈火輝煌但卻一片死寂的雲翔殿,眼內有低沉的暗流在緩緩流動。輕哼一聲,獨自打馬上前,後面的黑衣衛隨之行進,化名夏青的青夏跟在楊楓身後,緩緩的走進了這個南楚皇宮中權勢最盛的女人的宮殿。

宮燈高懸,花團錦簇,硃紅色的錦緞鋪滿了綿長的正道,完全是迎接帝王的儀仗規格。

楚離騎在駿馬之上,寒鐵的鎧甲在森冷的月光之下煥發出一片清輝,映襯著他的臉孔都有幾分蒼白,泛白的唇角緊抿著,目光直視前方,噠噠的馬蹄聲緩慢的在雲翔大殿內響起,寂靜無聲中越發顯得空曠。

這條路,似乎格外的漫長。

終於,四根兩人都環抱不過的柱子映入眼帘,巨大的雲翔殿金碧輝煌,十八扇大門通通大敞,丹妃一身大紅描金彩鳳袍,雲鬢高綰,金鳳頭釵,滿頭流蘇瓔珞,臉若芙蓉春水,嘴唇豆蔻,脖頸修長,挺直了背脊,直挺挺的跪在雲翔殿正廳之中。後面是整齊劃一的雲翔殿三百僕從,雲翔殿的門外,南楚第一世家朱氏的列祖列宗百尊靈位,在森冷的夜色中安靜的擺放在一塊白地之上,而在所有人之前,一名身穿雲翔殿服飾的二等婢女的屍體,已經僵硬多時。

徐權一眼認出那是這幾日來大營屢次求見太子的宮女,看到丹妃鎮定自若的模樣,不由得向楚離望了一眼。

空氣里暗流涌動,人數雖多,但卻死寂無聲。丹妃高昂著頭,直視楚離的雙眼,突然朗聲說道:「臣妾大罪,請殿下責罰!」

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回蕩在眾人之間,楚離緩緩抬起頭來,眼光中透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沒有半點表情的看著這個同床共枕的女子,聲音中竟似乎帶著微微的嘲諷:「哦?何罪之有啊?」

「臣妾有六條大罪,請殿下容臣妾一一稟來。」

「是嗎?」楚離淡漠一笑,微微頷首,「說。」

丹妃雪白脖頸高高昂起,姦細的下巴在夜色中好似刀子一般,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一罪,臣妾身為後宮妃嬪之首,沒能規範下面姐妹的言行,失職失責。二罪,臣妾縱容蘭妃穢亂宮廷、對殿下不敬,卻沒將之嚴加懲辦,致使皇家顏面受損,愧對南楚歷代先祖。三罪,乾青四所雖然直屬殿下,不由臣妾掌管,但是冷宮之中走失罪妃,實乃臣妾看管不嚴之過。四罪,蘭妃失蹤後無法及時稟告殿下,耽誤了捉拿蘭妃的最好時機。五罪,臣妾擅自動用白衣衛尋找蘭妃,多日之內仍未有結果,無能無用。六罪,臣妾愧對殿下的信任和先皇的教導,愧對家族老父的期望。於此重要時機,縱容宮廷蕩婦淫亂民間,敗亂皇家聲譽威望,實乃不敬不察不理不清不明不孝的大罪。三日前就已遞交卷宗至大寺府,等待殿下裁決。」

「呵……」楚離突然冷笑一聲,嘴角邪魅牽起,含笑望著跪在大殿之上的錦衣女子,緩緩說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有罪,可是從你口中所說,我卻看不到你罪在何處?」

戰馬上的男子緩緩摘下玄鐵頭盔,一頭墨色長發利落挽起,沉聲說道:「其一,你說自己無法規範後宮嬪妃言行,卻在暗指你名不正言不順,不是皇后之位,沒有立場資格。其二,蘭妃之罪,乃是我親自定下,哪裡能輪得到你來嚴懲,是以是我的失誤才對。其三,乾青四所部屬不歸你鉗制,出了錯也不能算在你的頭上。其四,是我不肯見你派來的人,無法按時搜捕一事也與你無關。其五,白衣衛本就是你朱家子弟,歸你統屬,你派遣他們也是理所應當,而找不到人,也非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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