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青夏突然探出另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將那人的手一把抓住,略一用力,小小嫩白的手掌隨著對方的退縮探了過去,將對方的手緊緊的抓在掌中。
掌中的手明顯的震了一下,青夏感覺到有絲絲汗水自那人的掌心緩緩的滲了出來。
兩隻手,就這樣在黑洞洞的牆壁之中,緊緊相握。
「你是誰?」青夏湊近洞口,向外小心的張望,壓低了聲音,輕聲問道。
可是那邊的人卻不發一言,被青夏握住的手有一絲僵硬,修長的指間有厚厚的繭子,像是做慣粗活,也像是握慣了刀劍。
青夏抬起另一隻手,將硃紅色的瓶子湊近鼻尖,一股熟悉的中藥味登時傳來,和昨晚她喝下的湯藥十分相似。
「你是何順?」輕聲的詢問了一句,可是對面仍舊沒有一絲聲音。這時,大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青夏知道是今天送飯的人來了。
對面的人似乎也聽到了動靜,微微有一些著急,輕輕的向後拽了一下。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人卻沒有使勁的拉扯,只是小心的試探了一下,仍舊任由青夏握著。
膳食間的宮人們輕輕的叩門,沒有半點禮貌的大聲的叫道:「娘娘,奴婢進來了!」
傳來了開鎖的聲音,一切都好像被放慢了動作。
青夏知道,只要膳食間的婢女一進來,以外面二百多名親衛的守備實力,牆壁那邊的人插翅難飛。而那人也不掙扎的逃去,好像就這樣把一切的命運都交到了青夏的手裡。
枯敗的草叢中傳來蟲子的鳴叫,正午的陽光在冷風中頗有些明晃晃的暖意。青夏靠在牆上,握著一隻粗糙的大手,終於,緩緩的放開。
「娘娘,您站在那幹什麼呢?」侍女毫不顧忌的大聲詢問,絲毫沒有半點懼怕這個天朝貴婦的意思,誰都知道,這位娘娘得罪了丹妃,又觸怒的太子,早就沒有了翻身的餘地。
青夏眉梢一挑,冷然逼退小丫鬟下面的問話。右手敏捷的縮進寬大的衣袖,扶著牆站在那,擋住後面的洞口,冷聲說道:「放下東西,馬上出去。」
「都進了這種地方,還擺什麼架子。」侍女小聲的嘀咕了一聲,可是還是清清楚楚的傳到了青夏的耳朵里。她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望著這個才不過十五六歲就已經長了一雙勢利眼的丫鬟。
侍女無禮的將食盒放在天井的石盤上,甚至沒有將東西拿進去,就轉身走出了大門,臨走時還將大門轟的一聲大力的關上。
聽到門上鎖的聲音,青夏才緩緩的回過頭來,只見那個洞口已經不見,原本被拆下去的青磚再一次堵了上來,不細看根本看不出鬆動的痕迹。一條細線自牆壁的縫隙里緩緩的垂了進來,下面吊著一包油紙包裹著的東西,沒在深深的雜草之中,不走到近處,根本不會發現。
青夏扶著牆壁緩緩蹲下身子,拿起油紙包,一層一層的慢慢打開。
一包密密麻麻的中藥,還沒有煮,每一棵藥草上都用蠅頭小楷標註著草藥的名稱和藥性,字跡蒼勁有力,真難想像一個習慣這樣寫字的男人是怎樣把字寫的那麼小的。青夏拿起那包藥草在鼻尖聞了一聞,果然和瓶子里的草藥味道一樣。
她知道,對方並沒有指望青夏能夠自己煎藥,這樣做的目的,只是要讓她放心戒心,不用擔心藥中有毒。
把玩著那隻硃紅色的瓶子,青夏靠左在枯黃的草叢裡,正午的陽光暖暖的,一點也不像是冬天。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一陣誘人的香味突然衝進青夏鼻腔中,青夏眉頭一皺,向下看去,只見那油紙包下面還有一個小包,打開之後,卻是還冒著熱氣的香噴噴的牛肉。
手掌上的暖意順著指間涌到青夏的心裡,天邊,雲彩一片雪白。
早晨醒來時,精神好了很多。在屋子裡做了幾個舒展的運動,就昂首走出了房門。
多日來的晦氣一掃而光,由內插上門栓,青夏拿出紙筆,開始了準備工作。
小心的攀上牆壁,好在這南方氣候溫暖,即便是冬天,也有鬱鬱蔥蔥的林木。青夏做足了隱藏的功夫,開始首次認真觀察自己所處的這個地方。
西邊,是正門的方向,相對的,明哨就顯得多了很多,大約二十多名守衛,全副武裝的二十四小時站在那裡。而九點鐘方向明顯有草叢下壓的痕迹,說明有暗哨潛伏。
北邊臨水,是一片巨大的湖泊,上面原本有一座別緻的弔橋,自己青夏住了進來,就已經拆除,在沒有潛水裝備的情況下,於這個季節游入冰冷刺骨的湖裡,和找死沒什麼區別,可以直接過濾掉。
南邊就是乾青四所,人來人往,比這邊要顯得熱鬧很多,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別。可是青夏細心觀察之下,就發現大大小小的暗哨足足有十幾個,東南邊的一座看似裝飾用的角樓,也是暗藏玄機。潛伏這種事情,一定是要攻其不備才好,如今人家正瞪大了眼睛等待她出去,在這種有意為之的情況下,任青夏身手如何了得,也不敢這般託大。
最後,只剩下東邊的牆壁了。那處後面,是一片密林。楚宮和青夏現代所見的故宮不一樣,自然的痕迹比較重。佔地廣闊不說,園林頗有些江南園林的意境,人為的修飾少了許多。奇怪的是,這邊的暗哨也不少,更有一隊巡邏的士兵市場在圍牆下行走,牆下挖了深深的溝渠,連同著北邊的湖泊,注滿了水。青夏看到這裡,不由得一愣,這麼說來,昨日何順是站在水中給自己送的葯了。南楚雖然氣候溫和些,但是還是畢竟是冬天,氣溫要在0度左右,水溫更是冰涼刺骨。想到這,不由得對那個愚忠的大兵生出一絲好感來。
觀察了一圈,青夏坐在院子里的石盤上,拿著紙筆,不大一會,就勾勒出一幅乾青四所的平面圖。幾十處明哨暗哨都用圓圈標示出來,密密麻麻的好像螞蟻洞一般。青夏皺著眉頭,勾畫了一陣,想了想,又憑藉著超強的記憶力,畫出了楚宮的平面圖還有盛都的格局圖。
也許是職業習慣,每到一個城市,青夏總是習慣的找出最佳的逃生路徑。做完這一切,日頭就已經偏西。青夏走到東邊的牆壁邊上,果然,上次的位置上,仍舊是一包油紙包裹,細細的繩索上,一隻硃紅色的瓶子靜靜的掛在上面。
青夏用了整整三天的時間來記錄禁衛換班的時間,發現這群禁衛是三班輪換制,每四個時辰換一次班。也許楚離定下的制度天衣無縫,可是落實到這些大兵的手上,他們難免就有一些懈怠。畢竟,這樣興師動眾的來看守一個病怏怏的女人,每個人都不以為然。楚離又不能告訴他們他是在等齊太子再一次自投羅網,於是,就給了青夏可乘之機。
用細密的繩索將褲腳和錦絲繡鞋綁在一起,紮起滿頭的長髮,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插在褲腿間,最後帶上一挑長長的繩索,綁在大腿上。寬大的裙子以放下,一切都隱匿其中。做好了這一切,月亮已上中空。沉沉的吸了口氣,就打開了房門。
已是午夜,皎潔的月亮圓圓的掛在天上,揮灑著清淡的光暈。大片的白霜地上,一名玉帶蟒袍的年輕男子定定的站在天井旁邊,雙眼望向站在門口的青夏,雙目好似星子般璀璨。
「這麼晚了,你要到哪去?」
青夏心下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冷冷說道:「都到了這個地方,你說我還能去哪?」尚在屋內的身子一傾,迅速拿起一隻杯子,門板擋住了對方的視線,青夏拿著杯子目不斜視的走了出來。來到屋子的拐角處,打開水缸的蓋子,舀起一杯水仰頭就喝了下去。
眉頭霎時間皺的緊緊的,聲音有著隱隱壓制的怒意:「我聽說,你病了。」
「楚離,」青夏淡淡的開口,緩緩的轉過身來,冷笑著說道:「你不該來這。」
楚離神色一滯,眼中的黑氣更甚,沉聲說道:「我該不該來,自己心裡清楚。」
青夏緩緩搖了搖頭,淡淡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庄青夏跟你本不是同路人,你囚禁她,天經地義。但若是心裡裝著她,早晚自食惡果。」
「庄青夏,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楚離冷哼一聲,負氣的說道:「我來這裡,只是想確定你還沒死。齊安當年加在我身上的東西,我早晚要百倍千倍的討回來!」
青夏定定的看著他,只覺得一陣悲哀從心底升起。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庄青夏為了齊太子,背叛楚離,楚離囚禁她理所應當,甚至在這樣封建社會裡,楚離大可以在一開始稍微察覺的時候就將她挫骨揚灰。但是楚離沒有這麼做,他處心積慮的想證實這件事,無非就是想給庄青夏一個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