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對!多謝殿下不殺之恩。」

「呵……」楚離淡笑一聲道:「你現在這麼說,當時可不是這麼說的,你還記不記得你當時怎麼說,你說只要你不死,總有一天要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臣萬死!」明遠跪坐在地上,不動聲色,顯得十分沉穩。

「其實,我跟你想的是一樣的。」楚離慢慢說出一句話,明遠不由得揚眉,有些不解。

楚離聲音淡漠,緩緩說道:「這樣的恥辱,我當年也曾經受過,甚至,比你還要難忍。」

軍人眉頭微觸,不再說話,楚離自顧說道:「我六歲那年,我的親生姐姐瑤華公主十一歲,西川和我國聯姻,別的宮躲還來不及,我的母親卻主動將瑤華送了出去。那一年,西川的大皇已經63歲了,不到一年,西川就將瑤華送了回來,說是得了病,南方氣候好,便於調養。瑤華回宮之後,就被關在了北冥館裡,不許任何人去探視。母親從小對我就不親近,瑤華是長公主,對我十分照拂。我翻牆進了北冥館,卻發現,她全身都已經爛了,像是一團死肉一般的躺在床上,身上散發著濃烈的臭氣,跟前卻沒有一個宮人伺候。終於,不到半月,她就自己死了。」

「後來,宮裡的嬤嬤告訴我,西川的大皇逼著瑤華在滿朝文武面前跟公馬交配,然後又把她扔到餵了春藥的馬群里,要不是瑤華手下的老嬤嬤捨命相救,她可能早就死在西川了。我聽了之後,哭著跑去告訴父皇,他那個時候身體就已經不行了,還終日守著那些塗脂抹粉的小官,靠著秘廷的葯支撐著那根骯髒的玩意,也不避諱我,聽我說完之後,只是麻木的笑了笑,說道『西川大皇的玩法倒是新鮮』。從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南楚沒有希望了,想要堂堂正正的站起身來,只有靠我自己。」

任軍人再是冷靜,這一刻也不由得動容,不為楚離口中的話,只為這些宮廷的醜事,不是自己應該聽的。

楚離恍若未覺軍人的不安,仍舊接著說道:「可是老天似乎故意不給我機會,九歲那年,我像瑤華一樣被母親當做貨物送到了大齊,母親因為連送兩個孩子,避免了兩場戰爭,一躍成為國中最有威望的國母,聲勢甚至超過當時的劉皇后。可是我,卻在大齊過了一段最為豬狗不如的日子。我還記得第一天到大齊的時候,齊王挺拔的坐在王位之上,下面是他幾十個矯健俊朗的兒子,他抱著當時的太子齊安,指著我對滿朝文武說『你們看,這就是南楚那個窩囊廢的兒子』,然後所有人都圍著我哄然大笑。那時候才只有八歲的齊雨跑上來,對著我的臉吐了一口口水,我的貼身侍衛房林大怒,可是還沒說出話來,就被人削去了腦袋,頸項里的血噴了我一臉,眼珠飛了出來,掉在我的靴子尖上,白花花的腦漿至今還總是回蕩在我的夢裡。我知道,那是他在叫我給他報仇。」

「我像是一條狗一樣在大齊的榮華宮內生活,甚至還不如一條狗。被人踢了我這半臉,我不但不能咬他,還得把另一半臉送過去。因為我要活著,那麼多雙眼睛在看著我,他們日日夜夜在我耳邊叫囂,我不能死,我要報仇。」

楚離冷笑一聲,接著說道:「終於,我熬出了頭,我回到了南楚,回到這個讓我深惡痛絕的地方。明遠,你說,權利到底是什麼?是榮華富貴?還是錦衣華服?」

「都不是!」明遠沉聲說道:「臣以為,權利,能讓人像人一樣的活著。」

「說的好。」楚離輕笑一聲,「權利真是一個好東西,所以所有擋在前面的人和事,都要趕盡殺絕不留後患。這是應該的,沒什麼好猶豫的。」

彷彿是說給自己聽一般,楚離淡淡說道,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突然睜開眼睛抬起頭來,對明遠說道:「那麼,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是!屬下明白了!」

楚離又緩緩的閉上眼睛,輕聲說道:「南楚氏族勢力盤根錯節,也是到了清理的時候了。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他做不了,就讓我來做。」

「乾青四所那邊,多派些人手,不但要防止裡面的人出來,還要嚴防外面的人進去。」明遠剛剛站起身來要退出去,楚離就低聲說道。

明遠眉頭一緊,沉聲答應。楚離想了想,又再說道:「皇城的禁衛大多出身氏族,去調些外城身家青白的侍衛防守,以免被人鑽了空子。」

「是!」明遠答道:「現在正宮東宮南苑那邊駐守的就是綠營軍的兵衛,殿下以為抽調一部分人留宮如何?」

「好,你去安排吧。」楚離答了一聲,呼吸漸漸沉靜下去,好像睡著一般。

明遠躬身退出大殿,寂靜的大殿之中,只剩下一隻沉默的燈火照映著孤單的人。

這是開國以來的第一次,乾青四所的冷宮一點也沒有冷宮該有的氣氛,燈火通明的門外,二百多名侍衛或明哨或暗哨的將整座宮殿包圍了起來,連一隻蒼蠅都別想悄無聲息的飛進去。

青夏坐在桌子旁邊,經過了幾天的觀察,她心裡知道,問題就是出在飯菜里。

可是轉頭看了一眼高高的院牆,想起外面的陣仗,她還沒有完美的計畫,可以確保她能萬無一失的逃出去。那麼,就不必委屈自己的肚子。夾起一片冬筍放進嘴裡,有點咸,看來就算楚離還沒有廢掉自己的封號,下面的人仍舊看準了風向知道自己這個娘娘已經名存實亡,辦事也就懈怠了下來。

手腳麻利的吃完飯,自己動手收拾桌上的碗碟,突然發現食盒裡竟然有一隻青色的瓶子。青夏眉頭一皺,小心的拿起來,那瓶子看起來平平無奇,沒有什麼特點,可是卻透著一股清新的香味,拔出瓶塞放在鼻尖嗅了一下,才發現竟然是一瓶茉莉花油。

茉莉花有驅除蚊蟲的功效,因為它的味道要比驅蚊草好聞的多,所以宮中的宮女下人都喜歡塗抹。只是沒想到竟然有人悄悄通過這種方式向自己送這個。來楚宮才一個多月,青夏自問還沒有什麼心腹下人,難道是庄青夏以前的忠心下屬?

疑惑的送出了食盒,天色就暗了下來。擦了花油,果然這一覺就睡得安穩了許多。只是第二天早上醒來之後,卻被一個消息震驚了許久。

晚上,本來執行宵禁的盛都漫天煙火,人聲鼎沸。青夏坐在偏僻的乾青四所,都能感受到南楚國民那種發自肺腑的歡騰之氣。

楚離終於還是行動了,楚王頭一夜病歿,他第二日就在滿朝文武的上表擁戴之下,成為了南楚的君主。這個曾經遠赴他國為質的皇子,終於成了大楚的主人。站在了南楚權利的最巔峰。

青夏坐在煙花之下冷聲淡笑,名不正則言不順,前幾天的宮廷政變想必給了他很大的震動,所以才會這樣急不可耐的行動了起來。所有擋在他前面的障礙都已被他除去,滿朝文武早已清理換血,又何況一個垂垂老矣的昏庸國君?

終於,楚離成為了新一代的楚國大皇,一月之後,將於楚國宗廟實行祭祖大典,昭告天地祖宗。屆時其他三國都將派遣使臣。除了和南楚關係緊張的大齊,其他兩國都有皇親國戚參加,甚至連北方和南疆的一些弱小藩國都將前來朝拜,楚國氣象登時為之一新,不再是過去的頹廢糜爛之色。

為了迎接一月之後的祭祖大典,在他國權貴面前展現一個國富民強兵強馬壯的形象,楚離親赴軍機大營,操練精銳兵馬,南楚後宮霎時陷入新一輪的爭鬥之中。

昨夜在外面坐了一整夜,今日早晨剛剛起床,就感覺一陣頭昏,打了盆水洗了把臉,青夏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床上,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夜,下人送來的飯菜放在桌上,早已涼透。

庄青夏這個身體還真是差勁,竟然這個時候生起病來。

青夏強打精神坐起身來,只感覺口乾舌燥,這裡沒一個服侍的下人,平時還好些,這時候就顯得頗為不便。想到這不由得搖頭暗罵人還真是不能有惰性,以前在原始森林裡受了多重的傷都能堅持完成任務,現在只是生了一個小病,竟然就連打個水都這麼費勁了。

扶著牆站起身來,拿起水桶走到院子里的水井旁,好不容易打上一桶水來,卻灑了大半。這個時候已經入冬,井水冰涼,青夏喝了一口,感覺像是鋼針扎在肺里一樣。不禁大聲大聲的咳嗽起來,一陣天昏地暗瞬間襲來,青夏眼前一黑,再也堅持不住,就這樣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仍舊是晚上,仍舊是倒在天井旁邊,青夏回頭看了眼已經熄滅了燭火的屋子,桌上的飯菜並沒有動,想必這一晚還沒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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