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
「楚離。」
「楚離是誰?」
「當今太子。」
「呵……」青夏不由得冷笑一聲,聲音清淡,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若他只是當今太子,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安然無恙的跪在這裡,你口口聲聲要見楚離,卻沒有捫心自問一句,可有臉面再去見他?」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置喙。」蕭貴妃臉色蒼白,高高的揚起脖頸,冷然說道。
青夏安坐在鑾駕之上,看向這個跪在寒風中的女人,一顆心突然變得冰冷,她單手托著下巴,緩緩說道:「想不到當年朱姬為了姦情,不惜謀害自己親生兒子的劇情今日又再重演。蕭貴妃,今日既然我能走到這來,就有和你談話的資格,楚離不願見你,你還不明白嗎?」
「他憑什麼不願見我!」蕭貴妃大怒站起,一身白色狐裘站在長風之中,烏髮橫飛,滿面憤恨,恨聲說道:「若是沒有我哪有他的今天,我是他的母親!他這個不孝之子,陰謀竄政,狡詐無恥,罪不容赦……」
「住嘴!」青夏突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厲喝一聲,寒聲說道:「時至今時今日,你還有臉站在這東宮城門之外,放言說你是他的母親?」
青夏一步一步的走下鑾駕,雙眼寒冷的看向蕭貴妃,沉聲說道:「當年你為了一己之私,狠心把年幼的他送到齊國為質時,你可意識到你是他的母親?當他九死一生從齊國歸來,你又讓他代替你的小兒子上戰場時,你可意識到你是他的母親?當你陰謀篡位,和情人密謀推翻自己親生兒子用鮮血換來的江山之時,你可意識到你是他的母親?你一直在利用他欺騙他甚至妄圖殺害他,你卻還有臉站在這裡大放厥詞說你是他的母親?你生兒而不養,愧為人母!陰謀亂國,愧對天下!對丈夫不忠,愧為人妻!如今,你陰謀敗露,姦夫被擒,你竟然還這般囂張跋扈的站在這裡,仗著那麼一點可笑的血緣關係,妄圖要求你的兒子遵從倫常孝道,放出你的情人。像你這般無恥無信無心的女人,怎配在這裡口口聲聲的說,他是你的兒子!」
蕭貴妃面容霎時變得雪白,她愣愣的看著青夏,嘴唇顫抖,突然崩潰般的大叫道:「你這個賤人!你是什麼身份,竟敢在這裡跟我這樣說話?叫楚離出來,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身後的貴妃霎時變作一名瘋婦,青夏知道只是因為自己所說的一切,她已經在心裡想了千遍萬遍,只是卻一直不肯正視。仍舊仗著自己是楚離的母親這個身份,天真的認為一切會風平浪靜,無風無波。如今大夢初醒,頓時明白一切已經無力回天,才會這般絕望失態。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女人今日的苦果,皆來源於她曾經的所作所為,怨不得天地旁人,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娘娘,夜裡涼,還是上車馬吧。」一旁的榮元輕聲說道。
青夏搖了搖頭,披著厚重的長裘,轉過身去,揚起頭來,走在空曠綿長的直道上,緩緩走向華麗的太子東宮,身後,是上百名低眉垂首的下人婢女,還有一座金光閃閃的鸞鳳車架。夜裡的風緩緩的吹起,吹過她厚重的大裘和蒼白的臉孔,身後蕭妃的哭喊聲回蕩在宏大的東宮前場,四壁暗紅的城牆和門前威武的石獅,一同見證著這位帝國第一夫人的衰落。
碩大的月亮皎潔的掛在空中,散發著暈黃的光澤,青夏抱膝坐在池塘邊上,四下里寂靜無聲,只有不知名的蟲子,在揚聲鳴叫著。
一轉眼,已經過去了一月,一切都像是發了一場大夢,她的人生也以詭異的弧線來了一個巨大的轉折。很多早晨醒來的時候,她都分不清楚是現實還是夢境,似乎,她也從來沒有清醒的正視過這個問題。她雖然是一個軍人,但是卻也是一個女人,有著逃避的心理和不想去面對的事情。
而這一次,蘭亭殿宮人的死,卻深深的震撼了她。
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永遠沒有置身事外一說。
太子東宮全部被陷害涉嫌巫蠱之術,只有蘭亭殿和雲翔殿倖免。丹妃是怎樣發覺的她不知道,但是她自己卻是在梅林中發現了有上百武功高強的神秘人隱藏在其中,於是,蘭亭殿幸免於難,可是卻給敵人發現了錯處。
梅林中人不知道她的身份,於是就將目標自然的鎖定在兩座沒受牽連的宮殿之中。當時叛亂還沒有開始,貿然殺死她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和危險,於是便封鎖皇宮消息渠道,並在行動開始之後將兩座宮殿的人看押在一處,只是為了方便放火,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
這樣粗淺的殺局,她竟然都沒有想到?若是她留在那裡,那麼一定不會讓人悄無聲息的放火殺人。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她一直瞧不起這些古代人,認為自己有高人一等的見識,有超出時代的知識,她一直像是一個看客一般對這裡的人這裡的事冷眼旁觀,可是就是這樣自大的心理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那日火場之後,她曾親眼見到蘭亭殿眾人焦黑的屍體,那一具具猙獰的分辨不出面目的屍首,像是一擊重鎚般砸在了她的心頭之上,讓她登時從迷夢中脫出身來,真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嗎?這樣的心態只能害了身邊的人。
就比如那些慘死的宮女,和面目全非的香橘,還有無辜受到牽連的雲翔殿下人們。
再也不能這般大意的處於被動,青夏站起身來,凝眉看向西面一片死寂的梅林方向。
十三王爺嗎?這個虧,她不會就這樣一聲不吭的吃下去的。
正想的出神,一陣嘈雜的吵鬧聲登時從池塘一邊的樹林里傳了出來。青夏被打斷思緒,悄悄的走過去,扒開樹叢,只見竟是一群低等侍衛正圍在一起打架。
南楚的後宮跟青夏記憶中的古代不太相同,不同於後世只有太監這種不算是男人的男人行走,南楚宮廷守衛的侍衛,醫官,都在後宮中有自己的居住宮殿。只是在尊貴女眷出入的時候,稍稍迴避罷了。如今皇宮中剛剛鬧了動亂,更是加強了大批的守衛,偶有打架鬥毆也是小事,只要不驚動上面就好。
青夏也不願多事理會這裡的事情,轉身就想離去。
「蘭妃娘娘鑾駕來了!」
一聲驚呼突然響起,一眾打人的侍衛聽見,立時作鳥獸散,只餘下一個穿著一身青色皮甲的瘦弱青年趴在草地上,佝僂著身子,看樣子被打得不輕。
青夏霎時頓住了腳步,凝眉向一旁的矮樹方向看去,只見一名年輕的青衣侍衛突然從矮樹後面跳了出來,身手矯健,動作迅速,幾下就跑到那名被打的侍衛身旁,一把扶起他,低聲說道:「阿羽,你怎麼樣?」
「我不用你管!」挨打的侍衛一把將他推到一旁,抬起鼻青臉腫的臉孔,厲聲說道:「你怎麼不去巴結奉承那賤女人去了,用不著這我這裡浪費時間。」
「快走。」青衣侍衛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又走上前來,扶著挨打的青年,沉聲說道:「要是待會他們發現蘭妃娘娘沒有經過這,定會回來。」
「害怕你自己走,膽小如鼠,就知道討那些臭女人的歡心,窩囊廢!」阿羽罵罵咧咧的站起身來,一把甩開青衣侍衛的扶持。
「阿羽……」
「滾!」阿羽怒吼一聲,大聲說道:「楊楓,從今天開始,我不再認你這個兄弟,老爺的仇,我一個人去報!小姐我也一個人去救!用不著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混蛋!」
楊楓被阿羽推攘一把,踉蹌的退了兩步。阿羽顫顫巍巍的站著,憤恨的看向楊楓,滿臉青紫,鼻子還掛著一串血痕,見楊楓不說話,繼續大聲的咒罵,幾乎帶了哭腔:「當年,若是沒有小姐,你和我早就餓死的盛都大街上了。我陳羽是個有良心的人!不像你啊,終日只知道奉承那些搔首弄姿的賤女人。你是不是把我們當初發的誓都忘了,小姐還在那種地方受苦,你卻在這裡快活,你有沒有良心!」
陳羽用手抹了一下繼續流血的鼻子,突然腳下一絆,又摔倒在地,一條腿潺潺流血,看來在剛才的廝打中受了傷。
楊楓原本一聲不吭的任陳羽責罵,見他摔倒,連忙跑上前去,沉聲說道:「是不是骨折了,我們快回去找老胡看看。」
「我是死是活用不著你來管,你自己去升官發財去吧!」
「阿羽!」楊楓突然暴喝一聲,劍眉入鬢,沉聲說道:「我和你八歲起就結伴從南疆逃荒到盛都,十幾年來,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
「是啊!」陳羽高聲叫道:「就是因為我知道以前的楊楓是什麼人我現在才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了?老爺法場那天你不去,小姐被賣到官妓營里,你也不去救!現在林家被抄了,你卻在這裡圍著那群女人轉,你怎麼對得起老爺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