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當時愣住,憤怒的神色漸漸淡去,微微沉目,疑聲問道:「你早就猜到了?」
青夏緊了緊身上的斗篷,笑道:「左右都是一死,在死之前欺負欺負你,也是好的。」
一身雪白錦緞披風的女子站在燭火之下,眉宇間再也沒有楚離記憶中的柔弱與哀愁,她淡定沉著,面無懼色,好似一隻上好的水蓮一般,有著超凡脫俗的雍容與高雅。楚離緩緩吐出了一口氣,眼睛微微眯起,好似一隻慵懶的貓一樣,閃爍著詭異的俠光,只聽他洒然一笑,沉聲說道:「庄青夏,我倒是一直看錯了你。真不知道,過了今天,有朝一日,我會不會後悔。」
「沒去試過,你怎麼知道,後悔與否呢?」
「哈哈!」之前憤怒異常的楚離突然爆發出一陣爽快的大笑,朗聲說道:「不愧是庄太傅的女兒,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來人啊!把蘭妃帶下去,押往大寺府天牢看押,三日後,菜市處斬!」
門外的一眾僕婢霎時嘩然,香橘丫頭跪在最前頭,聞言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身穿黑色鎧甲的侍衛如狼似虎的蜂擁進來,領頭的對著楚離下跪行禮,然後伸出因練武而粗糙的大手,就向青夏抓來。
之前倔強的女子此刻卻並沒有絲毫反抗,雪白的皓腕霎時被一眾兵丁抓在手裡,肌膚微微泛青。楚離眼角瞟到,嘴上沒說,眉頭卻微微的皺了起來。
「等等!」將出門時,青夏突然叫了一聲,楚離眉梢一挑,示意侍衛讓她說完。青夏身軀纖細,在漆黑的夜色中更顯一身白衣單薄飄逸,由於剛剛沐浴,她滿頭的黑髮並未挽起,而是柔順的垂在身後,不時的被風輕輕的吹起發梢,未乾的水珠順著漆黑的發,緩緩的落下。青夏回過頭來,一雙星子般的眸子緊緊的盯著楚離的眼睛,沉聲說道:「在我的家鄉,只要是成婚,男子就要負起一生的責任,保護妻子喜樂平安。不管你是為何,庄青夏畢竟是你的妻子,你這般處心積慮的謀劃暗算她,不覺得心中有愧嗎?」
夜裡的雨冰涼陰冷,青夏單薄的身影消失在宮廷的長廊盡頭。楚離站在漆黑的夜色中,身後,跪著大片黑壓壓的奴才,一道閃電突然划過夜空,照下一片白亮的痕迹。晃在楚離身上的明黃錦袍上,那顏色卻是那樣的刺目。霎時間,火光大亮,刺目的光亮讓一直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感到一陣不適應。青夏微微眯起眼睛,用手擋住前面傳來的不正常的光亮,就在這時,一聲刺耳的尖叫猛地在眾人的耳邊響起,就像一個在平地上炸起的驚雷一般,震得眾人心神一陣巨震。
青夏放下手掌,凝神看去,只見一個紅胡青衫老者站在屋子的中間,四個角落裡燃起高高的火盆,滿屋子的刑具,無一不在昭示著這個地方的名字。青夏向那老者身下看去,只見一個渾身血肉模糊的大漢在老人的身下曲卷著身體,滿身鮮血淋漓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面目,裸露在外的血管正在不住的突突的跳著,幾乎看得見經絡的肌肉里滿滿都是細密的爬蟲,不斷的上下翻湧著,蠕蠕而動,看起來,又噁心又詭異。
紅胡老者站在那男子的面前,見到青夏幾人似乎十分的高興,滿臉諂媚笑容的對著帶青夏前來的侍衛呼道:「邊統領,快來看看我新割下來的這塊人皮怎麼樣?」
青夏聞言,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只見那被紅胡老人拿在手上的一塊微微透明的物體竟然就是地上那名男子的皮膚。紅胡老人滿臉驕傲的將那塊人皮抖了一抖,撐在手上,只見那張人皮竟然是從頭到腳分豪不差的被剝下來的,連頭髮鬍子都被剔了下來。
「我整整割了三天三夜才成型的,這小子長的俊的很,前陣子程將軍從秦楚邊境上抓回來的,想冒充獵戶混進我大楚,真是找死!我一眼就看出是他是姦細,嘿嘿,等我審問明白,還請邊統領幫我傳達。」紅胡老人半哈著腰,臉上的諂笑幾乎讓人嘔吐,可是說起地上那人來卻沒有半點憐憫之情,好像是在說自己花了三天的時間來修建花草一般。
「你們也別做的太過了,」被叫做邊統領的中年男子沉聲說道:「這陣子大齊那邊的海蠻子不消停,外面魚龍混雜的,什麼人沒有。你小心別踢倒鐵板上,惹惱了秦國人,到時候可啃不幹凈。」
「下官明白!」老者連忙沉聲回道:「下官心裡有數,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在太子殿下的帶領下,區區幾個海蠻還不手到擒來,大齊不足為懼,就是秦國,將來也是我大楚的囊中之物。」
邊統領似乎大為不耐,不願再聽這老頭的阿諛之詞,連忙說道:「這是蘭妃娘娘,殿下下令關在這裡,三日後菜市處斬。你小心看守,不可隨便用刑。可清楚了?」
那老頭好像這時才注意到邊統領身後的青夏,聽說這是太子的妃子,還要三日後處斬,一雙眼睛幾乎從眼眶裡冒出來。
「申獄典,我再提醒你一次,這三天內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我擔保你絕對會死的比這個姦細還慘。不信的話,你大可一試!」邊統領目光森冷,在申獄典的身上打了個轉。隨即對著青夏恭敬的施了一禮,沉聲說道:「下官就送娘娘到此了,娘娘自己保重,在下告辭。」
沉重的鐵鏈咔嚓一聲上了鎖,青夏站在臭氣熏天的牢房內,四下打量一番,苦澀一笑:庄青夏,你到底,丟了怎樣一個爛攤子給我呢?
站在大寺府的天牢里,青夏終於找到了一絲莫名的熟悉感,一聲又一聲凄厲的慘叫聲不時的在她的周圍響起,這是監牢,南楚大寺府的重犯監牢。楚離把她關押在這個地方。三日後,將會處斬。
如果不是自己的到來,也許庄青夏當日就會那麼稀里糊塗的死在丹妃的手裡。而現在,將要殺她的,換成了她的丈夫。
只是,又怎麼能束手就擒?
青夏不吵不鬧的坐在骯髒的稻草上,四面八方不斷傳來死囚瘋狂的叫嚷,她微微閉上眼睛,暗暗在心下盤算著來時的路徑,靜靜的等待著夜晚的來臨。
半月以來,她安靜的呆在蘭亭殿里,沒有任何舉動,可是不代表她就真的一無所知。
特工行動守則: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情況下,搞清楚自己的處境,都是重中之重的頭等大事。青夏並沒有無知的四下詢問,她翻閱了南楚的典籍,查看了大量的史書,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只是,這個世界的歷史,再一次將她的世界觀全部打碎,所有的事情簡直是一團亂麻,青夏想的頭大如斗,也無法理清,這一切,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上蒼在歲月的流程上開了個玩笑,是死而非的歷史讓青夏的心緊抽了起來。
從文化地理上來說,這裡的卻是中國古代的封建社會。這裡也有氣勢豪邁的萬里長城,也有江南十里樓台的亭台水榭,也有長江黃河,洞庭西湖,所有華夏應有的地理山川,這裡一樣不少。然而,所有的一切卻是那樣的似是而非,概念化的東西存在那裡,更加讓人覺得是霧裡看花,一片朦朧。
在這裡,秦始皇一統山河之後,不同於後世歷史上荒淫無道兩世亡國的短命大秦,這裡的秦二世,卻是個驚才艷絕、雄才偉略的蓋世王者。他開拓了北方龐大的疆土領域,在還未出生的漢武帝之前消滅的兇悍的匈奴,將他們遠遠的逐出漠北,構造了堪比元朝的廣袤國土。甚至連還處於蠻夷之邦的俄羅斯人都每年派出侍者千里迢迢前來朝拜,俯首稱臣。
歷史,在秦二世這裡拐了個彎,光輝的秦王朝,波瀾壯闊的行進了起來。他們開創了偉大的江山國土,制定了中國歷史上幾千年都沒有過的完善法制,雖然仍舊沒有脫離王權凌駕於法律的惡習,可是相比於青夏所知道的歷史,秦朝已經先進了太多。就這樣,幾乎是不可能的,秦朝竟然完成了對華夏大陸長達一千八百年的統治,成為了絕對的華夏王族。
然而,時至今日,曾經的大秦帝國已不再如先祖那般風光。三百年前,帝國藩國叛亂,大秦王朝分崩離析成為多方諸侯王國,統一的江山終於宣告崩潰。經過了三百年的不斷混戰,終於形成了四分天下的格局。分化成嶺南楚氏,沿海齊氏,西部宋氏以及仍舊佔據中部和北部大半土地的秦氏,共為天下之主。此外,北方的匈奴殘餘,再加上南方的南疆蠻人,構成了這看似平靜,實則波濤洶湧的一方亂世。
得知了這一切的青夏,不由得對現實世界產生了一系列的疑問。到底是自己所處的世界的歷史才是真實?還是這邊的歷史方為正統?抑或是空間之中,真的有無數的時空在平行前進,互不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