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知劉家人在報社打聽消息後,雪蘭她們就提高了警惕,一家人乾脆住進了大飯店裡,雖然也不怕他們上門找麻煩,但能不見面還是不見的好。
很快,雪蘭通過報社收到了劉老爺的親筆書信。信中把李氏的經歷交代的一清二楚,包括戲子出身,出過堂,在劉宅當了二十年姨太太后,拐帶即將出嫁的小姐逃家,還偷取主人的錢財。
劉老爺問,山嵐先生您都知道這些事嗎?
大意是,如果您不知道,那麼您同是受騙者,請將李氏和兩位小姐歸還劉府,劉家一定會狠狠懲治李氏,給您一個交代。如果您知道此事還包庇盜賊,那就請您考慮自己的名聲了。
就雪蘭對劉老爺的理解,他這話說得十分客氣,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一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攤上極品親戚,也不能再投胎轉世,只能認倒霉。不過鬧上法庭畢竟不好看,雪蘭是公眾人物,多得是閑得沒事幹的人,湊趣也要抹黑一把。這個世上愛無中生有、扭曲事實、惡意中傷的人難道還少嗎?來自後世的雪蘭知道,越是高調的公眾人物越容易被黑,無論好事、壞事統統沒有任何消息最好了。
所以雪蘭以雪後山嵐的名義給劉老爺寫了一封回信,直言李氏和兩位小姐是不願意回劉家的,所以劉老爺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萬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幾天之後,雪蘭收到了劉老爺的回信。信里說得凜然大義,一定要懲治惡奴,追回家中走失的小姐,還希望山嵐先生能夠明辨是非,不要仗勢欺人,『霸佔』別人的妻女。
雪蘭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大概就懂劉老爺的意思了,如果真是義憤難平,非要抓李氏回家出氣的話,她應該馬上就能收到回信才對,不可能隔幾天才收到,看來還是有討論餘地的。
於是雪蘭回信說,願意給予一定的經濟補償,希望劉老爺放過三個可憐的女人。
然後雪蘭就接到了劉老爺的獅子大開口,他要二十萬大洋。
能用錢買來一時的耳根清凈,雪蘭是不吝惜的,她本來也打算跟劉老爺私下解決。他提出一個金額,雙方討價還價,覺得差不多的話,她討回按有李氏手印的賣身契,然後此事解決的神不知鬼不覺,公眾也沒有必要知道。
可劉老爺卻拿著雞毛當令箭了,他提出的數額倒是個雪蘭能拿出手的數字,前提是她沒有捐款的話。二十萬大洋的開口價,還怎麼討價還價?
雪蘭也不怕撕破臉了,在回信中寫了劉家男人為了升官發財,把女兒送給變態當玩物的事情。你敢告我拐帶別人妻女,我就敢告你買賣人口,你他么還想升官發財,做夢去吧。
劉老爺自然氣得不輕,寫信來大罵特罵,我以為你是什麼人品清俊的人物,居然還好意思寫大俠行俠仗義,我看不過豬狗之流,品格低劣的無恥之徒。
雪蘭這次根本懶得回信了,沒看出來劉老爺還是個狹促的大嘴巴。
然而事情平息了半月之後,一份大報紙上忽然曝出了一則消息。
標題就是大作家雪後山嵐放蕩無恥。
作者叫林源橋,這個人曾在雪蘭寫《冰凍千年》的時候,站出來捅過馬蜂窩,被眾人唾罵後,他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沒想到又冒出來了。
文章用一種站在高處鄙薄他人的語氣,詳細地介紹了林海潮聲這個人物。口氣嘲諷至極,簡直是剜心刺骨、百般羞辱。
說她戲子出身,做過賣身妓女,勾搭了一位憨厚的先生當了他的姨娘,婚後好吃懶做,穿金戴銀,打罵下人,掐尖惹事且愛跟外男眉來眼去。有一次,家裡太太責罵了她幾句,她就偷了家裡的錢財,並拐帶兩位小姐逃走了。
後來不知是她自己憑藉狐媚的辦法勾搭了雪後山嵐先生,還是教唆女兒勾搭了人家,又或者是母女一同勾搭了人家。反正唱曲紅了,還曾北上巡演。原主家發現此事後,就寫信告知了雪後山嵐,誰知他不但寫信責罵原主,還捏造無中生有的故事污衊人家。
最後他提及了劉五姐,說『憨厚先生』剛滿十六歲的小女兒就叫劉五姐,還拿雪後山嵐給劉五姐的小說作曲說事。什麼原本是富家千金,小小年紀本該乾乾淨淨,什麼也不懂,如今竟然寫妓女、妓院的故事,男男女女,放蕩無恥的劇情信手拈來,實在是讓人感慨。
通篇讀完這篇文章後,雪蘭就一個感覺。
每天都被說跟媽媽和姐姐亂搞男女關係該怎麼破?另外,自己跟自己有曖昧,聽上去好像很高端大氣上檔次呢。
很快,雪蘭就經歷了爆炸式的攻擊。
最初只是有人寫信來責問她,報紙上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但很快就有人言之鑿鑿地在報紙上對她大罵特罵了。
之前很多編造的小道消息,如今倒成了『鐵證』,什麼雪後山嵐私德不好,到處跟人亂搞男女關係,什麼他跟哪個名妓有一腿,什麼他給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寫《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這種引人遐思的歌曲,居心不良。沒幾天功夫,感覺雪後山嵐這個名字已經臭大街了。
報社本來還很擔心的,可卻發現最近不管是書還是唱片,銷售量都成直線上升,所以他們也搞不明白了。
雪蘭來自一個言論更自由的時代,那個時代隨便在網上罵罵人、黑黑人,實在不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情。八卦是人的天性,缺少了八卦的人生大約是很蒼白的。而且明星就是吃這碗飯的,你怕別人說,別出來拋頭露面啊,否則你憑什麼賺別人幾百倍甚至幾千倍的錢呢?敢當公眾人物,就不要怕被說。
與明星類似,雪蘭這個已經名聲斐然的大作家也算得上是公眾人物了,自然應該有這種心胸,承受得起如此程度的挑釁。
但不是每個人都像雪蘭一樣心寬體胖,三姐氣得好多天都吃不下飯去,哪怕雪蘭不許大妮再上街買報紙了,三姐也總是忍不住又去買來看,看了又生悶氣,雪蘭拿她沒辦法,簡直要失意體前屈了。
然後某一天,雪蘭忽然發現李氏眼睛紅紅的呆坐在房間里,跟她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簡直像木頭人一樣。
「娘,你怎麼了?」雪蘭急了起來。
然後就看到李氏的眼睛裡流下了兩行清淚,她就是這樣坐著,默默流眼淚,一語不發。
報紙上的事情,雪蘭和三姐從沒當著李氏的面討論過,因為怕她難過,所以從沒跟她說起,而且她本身又不識字,也不用擔心她自己看報紙。而如今看來,她應該是從哪裡得知了消息。
雪蘭嘆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默默地陪她坐了一個下午,從晌午到日落,當昏黃的斜光灑落滿身的時候,李氏終於受不了,伏在床上大哭起來。
「我對不起你們,我這樣的人還是讓我死了吧,嗚嗚嗚……」
雪蘭一聽,不由得心酸至極,同時又怒上心頭。
每個人都可能有不堪回首的過往,也許是命運的捉弄,也許是年輕時犯錯,但無論如何,尋死膩活的話都不應該輕易說出口。這不僅僅是因為太軟弱,所以讓人看不起,更是因為這會從了希望你過不好的人的願。
女人和男人沒有什麼不同,並非女人就有軟弱和逃避的權利,但雪蘭也明白李氏此時的軟弱。
這個世界從不缺煽風點火的人,李氏當初為了促成全國統一北上巡演的時候,多少人誇讚她是巾幗英雄,如今爆出她當過出堂戲子,馬上就從巾幗英雄淪為了婊子,還說以她這樣的人演唱《精忠報國》為恥,認為她隱瞞身份乃是欺瞞大眾。
曾經有多欣喜演唱了這兩首歌,現在就有多麼怨恨和後悔。
名妓金花說,世人多薄情。人嘴兩張皮,不過消遣而已,你管得著別人說什麼嗎。
是啊,她說的沒有錯,所以如果沒有人告訴大家要寬容要從善,這個世界就會變得很混亂。古代的統治者用禮儀、德行和信仰來約束人們,約束的就是這種薄情。雪蘭把大俠的故事寫出來,也有相同的意義在。
雪蘭比李氏有文化,她能輕易看開的事情,對李氏這樣一個普通的小女人而言,卻可能是走入死胡同再也走不出來的困境,你甚至無法像三姐一樣給她擺大道理。
因為很多時候,並不是痛苦選擇了我們,而是我們選擇了去痛苦。
雪蘭把李氏扶起來,給她擦乾眼淚,然後柔聲安慰道:「別說傻話了,娘是因為我才去唱歌的,要是你因為這事想不開,棄我和姐姐而去,那不就是我把你害死了嗎?你叫我後半輩子還怎麼活呢?也許你前腳走,我後腳就跟你去了。」
李氏聽後,摟著雪蘭大哭不止,雪蘭也跟著流淚了。
然後雪蘭對李氏說:「娘,你別難過,我是雪後山嵐沒錯,可我也叫劉五姐,一個是紙上的我,一個是真實的我。紙上的人始終是紙上的,不及現實中的人半分重。我寫故事是為了心中的想念,可是當這個想念影響到了我最重要的人時,便隨時可以拋棄。我們一家已經有了足夠的錢,今後過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就足夠了,我給你招贅一個好女婿,再給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