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自從唱片出來後,雪蘭就讓剩他爹買回家一台唱片機,李氏天天在家裡聽,幾乎每次聽自己的唱片,她就會說自己當時沒準備好,這裡唱高了,那裡唱低了,應該重新錄什麼的……

其實雪蘭覺得李氏唱得特別好,那磁性清亮的青年男音,能唱得人渾身哆嗦。李氏在沒嫁給劉老爺前,也是戲班子里的當紅小生角呢,唱功自然不在話下。也許因為雪蘭是外行,所以根本聽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只有李氏三天兩頭說自己唱的不夠好。

這個年代製作唱片可不是在未來,有一大堆機器幫助人們改良聲音,哪怕五音不全的人,也能通過各種剪輯和調整,改成特別好聽的歌聲。

雪蘭的樂譜只是根據記憶中的調子寫了大體的音階,具體配樂是無法完善的。好在人家唱片公司有專業人員,就是研究配樂的。雪蘭跟許編輯說過,《精忠報國》曲調激昂,需要有鑼鼓等打擊樂器提高士氣,《刀劍如夢》是比較洒脫的曲調,有著江湖的意味,所以要有簫聲、琴聲等。

最後給李氏配樂的人都快組成一個樂團了,李氏就去錄製了一天,但人家伴奏光練習就練習了很多天。雪蘭發現配樂的多是華夏傳統樂器,有鑼鼓、橫笛、笙、琵琶、二胡和古箏等,最後的成曲雖然跟印象中不太一樣,但真的很好聽。負責整合配樂的是一位老先生,他在得知雪後山嵐沒來後,也是特別特別失望。

「我期待今天見他,已經期待了很久很久,為了給這兩首曲子配樂,我翻來覆去把《射鵰英雄》和《燃秦》看了許多遍,只怕我做得不夠好,毀了先生的好曲子,所以一直希望能在今天見一見先生,把我的想法跟他說一下,若有詮釋不到位的地方,也好修改。」老先生嘆息著說,「拜託了夫人,可否引我一見?」

他一旁一個彈琵琶的小姑娘笑說:「李姐姐就答應周老吧,您不知道,第一次看到這兩首歌的時候,他就對著歌曲哭了,沒日沒夜研究了兩天。給我們說曲子的時候,也是一說到曲子里的歌詞就哭,還給我們講小說里的故事和感情,直到把我們大家都說哭才算完,我們伴奏時哪裡出了錯,他恨不得上來踹我們兩腳,這幾天他也一直在糾結某些地方詮釋的對不對,頭髮都快愁白了。」

這一說,不管李氏啥想法,雪蘭反正特別感動,很想直接跟周老先生說,我就是雪後山嵐,您詮釋得太好了,太好了,謝謝您這麼認真地對待這個作品。很可惜,雪蘭不是歌曲的原作,她雖然把歌曲和故事帶來了這個時代,但老先生的知音卻不是雪後山嵐,就算見面,雪蘭也難以做出比老先生更深刻的詮釋了。

關鍵是李氏不肯,她死死拽著雪蘭的手,然後跟人家福身說:「實在非常抱歉,山嵐先生工作很忙,不過他說了,全權信任大家,他沒有任何意見。」

當時李氏大概滿腦子雪蘭的事,等事後她又煩惱當時唱得不認真,於是天天在家重唱,雪蘭都快聽得內傷了,幸好現在李氏有了新的煩惱,她和三姐杠上了。

「哪個好人家的姑娘會拋頭露面出去工作?咱家又不缺錢!那時候讓你找工作,是因為實在沒辦法,現在咱家吃穿不愁,沒必要弄壞了名聲。」

「我出去工作是因為不想總是依靠別人。」三姐悶悶地說:「雖然五姐可以賺很多錢,可是我的人生是我的,我要自己養活自己。」

「等你嫁了人,還不是一樣在家裡靠男人養活。」李氏生氣地說,「你出去找工作又有什麼用!聽娘的話,在家裡準備嫁妝,娘已經跟許編輯說過了,人家會幫忙相看。」

「哎呀,我跟你說不通。」三姐皺著眉頭說,「我過去也覺得女人不該出門工作,可我們的女校長說男女是平等的,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一樣能做,女人不應該只困在方寸天地,除了下廚房就是坐炕頭,這樣過一生,有什麼意義!」

這個年代女性外出工作是很少見的,除非是去當丫鬟,而工廠里也基本沒女人,在人們的意識里,能用男人的地方,根本不需要女人。

李氏覺得三姐可笑:「意義?你伺候男人、老人,養大孩子,難道不是意義?比你出門工作的意義強。你別犯傻去相信那些老師的胡言亂語,他們都是腦子有病,女孩子總是外出,跟外面的男人牽牽扯扯,以後你婆婆拿這些事拾掇你的時候,有你好受的!哪個婆婆不稀罕乖乖在家聽話伺候人的媳婦,就你這個犟脾氣,嫁出去三天就讓人趕回家門了!」

三姐被李氏幾句話給說哭了:「那我不嫁人了,我賺錢自己養活自己,省的惡婆婆作踐我……」

「又胡說八道,哪個姑娘長大了不嫁人,當人媳婦就是這樣,你娘我還是當姨娘的呢,你忘了早先太太是怎麼拾掇你娘的了,讓我跪我就跪,就是膝蓋跪爛了都不敢聲張。這好不容易出來過上了自在日子,你倒是放縱了,還不如以前懂事謹慎。」

「就是因為我記得過去的日子,所以才不想再回去,女人就該比男人差嗎?憑什麼就該受委屈?就該被作踐?我要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再也不要像過去那樣看別人的臉色過活,所以我要自己養活自己。」

「你!」李氏氣得不行,抬手就打三姐,「你怎麼這麼會頂嘴,你安生聽娘的不行嗎?」

「你打吧,你打吧,你打死我,我也要出去工作,我都跟學校的老師說好了,去小學當算數老師,下個星期就開始上班。」

雪蘭覺得三姐挺有志氣,想要追求獨立平等是好事啊,雖然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的確有些離經叛道。但這已經不是舊時代了,女性想要衝破束縛,不再當男人的附庸,應該是值得適當鼓勵的。

「娘,我也支持三姐出去工作。」雪蘭在旁邊說。

「五姐……」三姐抽泣著拽住了妹妹的手。

「你們兩個小丫頭,怎麼這麼不懂事!不管外面再怎麼變,沒了皇帝也好,沒了總統也罷,咱們女人的歸宿始終是在家裡,要伺候婆婆,要圍著灶台和孩子轉,永遠離不開這些的,哎!」李氏長嘆了口氣,「都是那些新式學校把好好的人都教傻了,我看那些整天沒事上街遊行鬧事的學生就跟傻子一樣,你現在還跟她們學什麼出去工作,以後你會後悔的。」

「不會的,就算後悔,我也咽在肚子里,絕不叫一聲。」三姐看著李氏說。

「你去學校里工作,那裡那麼多男老師,整天在一塊兒,說出去多難聽,你還想找個好人家嗎?別犯糊塗了!就算學校的男老師也一定喜歡安分守己,沒有出過門的女人。」

「說反了吧。」雪蘭插嘴說,「人家現在都追求自由戀愛了,有知識有思想的男人,都喜歡跟他們有共同語言的女人。」

「那男人的父母呢?他們也喜歡這樣的媳婦?」李氏凶道,「學你姐姐頂什麼嘴!娘還能不為你們好?你們看看那些出門跟男人交際的都是什麼女人!」

李氏以很堅決的態度阻止了三姐,說什麼都不讓她出門,母女兩個發動了冷戰。

家裡的氣氛已經冷到了冰點,雪蘭實在受不了了,因為她倆個冷戰就冷戰吧,但說話還要雪蘭跑來跑去當傳話筒。最後雪蘭對李氏說:「不如讓姐姐進《文學報》的報社吧,咱們在裡面有熟人,既能輕鬆工作,也不怕被欺負,再說還有周慧姐姐呢,人家也是未婚女孩子,不照樣工作嗎?你看人家多會來事,多會說話,多好的姑娘啊。」

李氏可能也拿倔強的女兒沒辦法了,雖然還是覺得讓女兒拋頭露面很不妥當,但想到去文學報社總比當什麼小學老師來的靠譜,還能隨時知道女兒的情況。

「那就找許編輯問問吧,一直麻煩人家。」李氏嘆道。

周末的時候,李氏帶著雪蘭和三姐,買了點禮品,去許編輯家拜訪了。

其實李氏和許編輯的妻子丁氏已經很熟悉了,兩個女人年紀差不多,都操持家裡,照顧兒女,共同話題很多。兩人在一起做過棉襖,納過鞋底,一起出門聽過戲。每次李氏有什麼事,也都是先找丁氏,再讓她轉告丈夫。

這次去他家把事情一說,還沒等許編輯說什麼,丁氏就先笑著應了:「這有什麼呀,還值當你們特意跑一趟,讓你家聽差來說一聲就是了。不光三姐,我們家大姑娘也畢業了,也要去報社工作。」

本來是自己憂愁的事,結果居然有了個同伴,李氏馬上就找到了知心人,一拍大腿說;「哎呦,姐姐不知道,我快叫她氣死了。我就是擔心女孩子不該出門工作,萬一名聲弄壞了,我可怎麼辦啊!」

丁氏笑著說:「你不早來問我,我們家老許說了,報社裡有個區域,全是女孩子,打字、謄寫、處理文檔什麼的,都在一起。咱又不是那等開放的女孩子家,肯定不跟外頭男人多說話,哪能壞了名聲。再說還有我們家老許看著呢,我們都把三姐當自己女兒似的,你還怕她被人欺負?姐姐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啊,你越是反對,她們越跟你犟,出去吃點苦,叫人家又嫌又罵的,這才知道家裡的好處。」

李氏和丁氏絮叨了起來,這邊許編輯吧雪蘭叫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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