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晚上能出門後,雪蘭的生活就豐富了起來,過去她輕易不出門,現在她天天想出門。
其實老北平的人對夜市什麼的早不覺得新鮮了,除了雪蘭這樣沒見過世面的,才興奮地整天往外跑。
不過幾天功夫,她買了七八個面人,十來個臉譜面具,還有一堆木雕石刻的小玩意。她還從一家藥店鋪子里花五塊錢淘到了兩個犀牛腳,回家後小心地收藏了起來。
雪蘭愛看雜耍,可李氏和三姐偏愛聽戲,李氏嫌棄野檯子戲總唱下流東西,故而不肯去。所以想聽戲的時候,也會花那麼幾個銀元帶女兒和女僕一起去戲園子聽戲。
雪蘭很能理解她平時摳摳搜搜的,卻捨得花錢聽戲的心態。畢竟她曾經從事這種賤業,可現在她卻像富太太一樣體面,帶著女兒和僕人坐在戲園子聽戲,是人都會產生一種難以名狀的滿足和自豪感吧。
梨園,是古代對戲曲班子的別稱。這個年代的娛樂活動很單調,尤其是很多人還不識字,想要獲得點精神方面的娛樂,戲園子就是最好的選擇了。所以雖說唱戲是一行賤業,跟娼門基本沒區別,但如果唱得好,唱得出名,也能成為大明星,等成為大明星後,跟一百年後的明星們也沒什麼區別,都是很光鮮很受人尊敬的。
李氏以前是唱梆子的,而且是生角,生角就是男角,不過現在北平基本聽不到梆子了,京劇一統江山。
這天晚上,附近一家戲樓里唱《四郎探母》,李氏她們一起去聽了。
戲樓里的票價比野檯子貴多了,聽一場戲就要一兩塊大洋呢。不過戲樓里聽戲更清楚,很多戲樓有上下兩層,客人可以點茶水和零嘴吃。
雪蘭不愛聽戲,可是這天晚上,戲裡的楊四郎一出場,就把雪蘭給鎮住了。
原因無他,男主角長太帥。
那個劍眉星目,那個高鼻薄唇,那個聲音磁性。
絕對是她穿越以來見過的最帥的男人了,當然也要考慮到她基本不出門。
於是整場戲,雪蘭一個哈欠都沒打,就盯著人家的臉發花痴了。真沒有想到,在沒有互聯網的今天,還能見到這樣秀色可餐的小鮮肉,內心是阿姨的雪蘭覺得十分滿足。
戲演完了,她還拿出一塊銀元扔到台上,打賞了人家。
然後悄悄跟三姐說:「這個楊四郎長得好俊啊。」
三姐一副大姐姐的樣子,教訓雪蘭道:「你女孩子家的,別胡說八道。」
一旁的李氏噗嗤一聲笑了,對雪蘭說:「那不是男人,那是個女人。」
雪蘭愣住了,轉頭說:「我不信,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就是因為她是女人,所以打扮起來才俊。」李氏說。
有木有搞錯,長這麼帥居然是女人,把人家的感動還回來……
雪蘭捂著胸口,默默內傷了。
好好的戲曲藝術,名旦都是男人也就罷了,為毛女人都唱生角去了啊,這反轉不要玩的太哈皮啊。
「不看了,咱們回家吧。」雪蘭說。
「再等等,再等等。」李氏看得正入迷,不肯走。
雪蘭百無聊賴之時,一抬頭,忽然發現房樑上坐著一個人。
他似乎是發現了雪蘭在看他,伸出一根手指,對她比了個噓的姿勢。
然後那人沿著房梁木,竄到了天窗處,一個翻身飛了出去,簡直像故事裡飛檐走壁的人一樣。
太……太他么驚人了。
雪蘭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使勁揉了揉眼。
這天她們回家的時候,雪蘭就一直在想那個突然從房樑上飛出去的人,原來輕功什麼的不是子虛烏有啊。
那漂亮靈活的動作,激起了雪蘭遙遠的回憶。
整整半年了,她一直在看武術典籍,但她根本看不懂。其實沒有必要去弄懂真正的武功啊,金大俠也是不懂武功的。
哪怕沒看過書,想想那些電視劇也就知道了,小龍女打鬥起來,就用兩根絲帶,或者用一雙寒鐵手套,與楊過練劍時,不像在練劍,倒像在舞蹈,美得讓人心顫。把打鬥寫的仙姿飄飄,激起人們視覺上的美感,如同走入了一個美妙的仙境。讀者不僅得到了心理上的滿足,更體會了藝術和美的情懷,這就是金大俠寫的打鬥了。如果僅僅是這樣,那麼不懂武術的雪蘭應該也寫得出來。
相反當下的武俠小說非常黃暴,砍一刀,頭咕嚕嚕滾在地上,鮮血噴的到處都是,這種寫法很能激起人們的生理厭惡。
不記得人名、地名和武器名也沒關係,其實金大俠寫這些都是有跡可循的,比如武器,好像越厲害的人,武器就越簡單,甚至乾脆沒有武器。
比如郭大俠、蕭峰、虛竹、段譽、張無忌等,統統沒有武器,就手無寸鐵跟人家打,但是別人都打不過他們。黃藥師有一把蕭,洪七公有一根打狗棍,都不是利器,可以完全當裝飾品了。楊過雖然用劍,但是他的獨臂劍也很有說法,一開始是絕世好劍,後來變成重劍,最後變成木劍,也就是說越厲害了,武器也就越來越沒用了,他本身就是最強的,無需任何武器來幫襯了。反而那些炮灰,都帶著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武器。
大俠們的武功也各具特點,比如郭大俠這樣義薄雲天的大俠,招牌功夫叫『降龍十八掌』,一聽就特別剛猛,特別正義;洪七公這樣的乞丐頭子,招牌功夫跟職業非常貼合,叫打狗棒法;梅超風這樣陰毒的需要天天在骷髏頭上扣窟窿眼的,就叫九陰白骨爪。
作者喜歡的人,武功名字也會高端大氣上檔次,很具浪漫色彩,比如黃藥師這樣天資卓絕的人,因為帶一管玉簫,吹的曲子便叫碧海潮生曲。逍遙派是個完美主義者的集中地,弟子不僅天資要好,還得貌美如花,他們的武功也很好聽很強大,什麼北冥神功、凌波微步、天山折梅手等。相反壞人的名字就不好聽了,比如西毒的絕世神功叫蛤蟆功什麼的。
至於武功秘籍,那就更好瞎編了,比如《九陰真經》,其實早在《黃帝內經》等書中有類似的心法,後來被金大俠用《道德經》和《四庫全書》里的某些內容擴充了,如果根據人體學,根本行不通,不過讀起來,還是很高端大氣,很能唬人的。
這樣一總結,原本無從下手的故事似乎也找到了思路。
雪蘭當晚就在紙上寫起了大綱。
《射鵰英雄》既是《射鵰英雄》,又不是《射鵰英雄》。
因為雪蘭寫這個故事的原因,是為了幾年後發生在華夏大地上的一場戰爭。
所以這個故事裡的大俠必須堅守恩怨是非,必須有著聖人一樣的道德情操,必須有著定國安邦的宏偉志願。黑和白的界限要分明,正和邪的立場要堅定。或者乾脆說,正和邪的立場,只能以是否符合民族和國家的利益來區分的。哪怕是個土匪,只要他肯站在國家民族的立場上,那他就是俠。可是如果是站在國家民族的對立面,即使再可憐,也只能是奸人。
比如後世很多人會特別同情楊康,照我們現在的說法,這叫人性化看待每個人。他從小受完顏洪烈養育,一直把他當父親,完顏洪烈對他疼愛有加,哪怕自己受傷也要護著楊康。生恩不及養恩重,十幾年過去了,隨便出來一個人,就叫他向養育了自己長大的父親刀劍相向,誰能受得了。所以人性化可以存在,但不能越過國家大義側重描寫。
而最需要描寫的東西,是外族入侵時國內百姓的慘狀,這些在原著當中是沒有,或者很少描述的,但也是雪蘭必須添加進去的。屠城、屠村、殺人、強姦、掃蕩、壓榨,要描寫的清清楚楚、人神共憤,即使寫的太可怕,影響文章的可讀性也無所謂。而與之共存的,就是百姓們對待侵略者的恨意,以及那種想要反抗,想要逃走,等在原地就是深淵的意識。
這天晚上,雪蘭在紙上寫下來許多字,雖然不知會對未來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但她心中卻是激動難平的。
第二天,雪蘭帶著大大的黑眼圈上學去了。
剛下黃包車,就看到三姐的同學韓美玲從一輛汽車上走下來,車裡的男人正是那位一直追求她的何先生。
雪蘭見到後,忽然想起幾天前真真說過的話,於是跟三姐咬耳朵道:「那天真真跟我說,她認識追求你同學的那個男人,說他不是好東西,你快勸勸你同學吧。」
三姐皺了皺眉說:「你一個小孩子,哪兒管這麼多閑事,快去教室吧。」
雪蘭慢悠悠地向教室走去,一進門就看到一群女孩子圍著一張桌子。
她也湊上去看了看,竟然有人收到了玫瑰花,不過這張桌子好像是她的桌子啊,但鮮花肯定不是給她的。
課桌前,張維真笑得很無奈。
「維真,快從實交代,誰送的玫瑰花?」
「快說,快說,是男朋友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