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42章 冰釋前嫌

周少慧房裡,秦嬤嬤和朵兒忙得不可開交。卜回坐在床邊,神色凝重地把了脈,他收回手後,說道:「娘娘並沒有大礙,只是情緒太過激動,喜極攻心,故而忽然昏迷。等會就會清醒過來。」

他這麼說,房間里的其他人都鬆了一口氣,放心了下來,卜子夏更是如釋重負。林文卿見此情形,輕聲咳了咳,說道:「既然娘娘沒事,我看這麼多人圍在房間里也不好。大家都出來吧。」她一邊說,一邊朝穆贏使眼色。

穆贏立刻反應過來,他拉起卜回,便往外走。房間里就只剩下昏迷中的周少慧、秦嬤嬤、卜子夏三人。

「卜先生請坐,先喝碗銀耳湯熱熱身子。」秦嬤嬤把燉好的銀耳湯端到桌子上,請卜子夏食用。她神色複雜地看著烏髮之中夾雜著銀絲的卜子夏,暗暗長嘆了一口氣。

秦嬤嬤自然認識卜子夏。當年,她覺得卜子夏是個可靠之人,周少慧若能嫁給他。雖是下嫁,但卜子夏肯定會對她好一輩子,如此,對於從小失去母親的周少慧來說,也算是個好歸宿。所以當時她對二人的私下往來也是樂見其成,只是未曾想最終竟然變成了棒打鴛鴦散的結局。

「請問你是……?」卜子夏此時才注意到秦嬤嬤。

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老婦頭髮花白,衣著簡樸,卻精神矍鑠,恰是那個可親的秦嬤嬤。近二十年不見了,秦嬤嬤徹底老了。假如不是因為她待在周少慧身邊,他還真不敢認得秦嬤嬤了。

「果真是秦嬤嬤,在下卜子夏有禮了!」卜子夏趕緊行大禮。

「卜先生不必多禮。這麼多年也苦了你了。」秦嬤嬤想起這些年來的種種,不禁眼眶濕潤。若當年周少慧真能順利下嫁眼前這個男子,雖然日子可能過得平淡無奇,卻可能是相夫教子,其樂融融啊。也許一切真的是各人的造化!

「卜先生,小姐這麼多年待我猶如親生母親,我對她也是視如己出。」秦嬤嬤走到周少慧的床邊,輕輕撫摩著她的臉,說道:「這麼多年來,也只有我知曉她是如何的度日如年,鬱鬱寡歡,心中縱然有萬千苦衷,卻無人知曉。」

秦嬤嬤凝視著卜子夏,誠心誠意地說道:「老身膝下無子無女,此生也別無所求。但求先生從此後好生對待小姐,讓她從此後能開心生活,也算是苦盡甘來!」

看著秦嬤嬤捋起袖子不斷地擦拭眼淚,卜子夏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才好。

他恭恭敬敬向著秦嬤嬤作揖,說道:「秦嬤嬤,假如此生還有緣能跟小姐相伴,晚生定當好好待她。」

「好。有你這句話老身就放心了。」秦嬤嬤擦乾眼淚,說道,「老身去廚房看看湯煲好了沒有。」

秦嬤嬤離開後,卜子夏在周少慧榻邊,坐了下來,溫柔地用右手輕輕拂去周少慧耳邊的幾根髮絲,深情地凝視著她。

「少慧。」他輕輕地呼喚。周少慧靜靜地躺在那裡,凌亂的烏黑長發散在淡黃色的綢被上,她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平靜了。

「少慧,少慧你醒來好嗎?」卜子夏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眼瞼,順著眼睛,他的手指輕觸那長長的睫毛,淚水漸漸模糊了他的雙眼,「少慧,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不敢去打聽你的消息,更害怕聽到你的消息。當回兒跟我說起給你看病的事情,我害怕得不得了,因為怕知道你的消息。」

「可是回兒卻很喜歡跟我談你。我知道他也許是故意的。開始的時候,我感覺像已經結痂的傷口再度被人狠狠撕開。後來,聽他說你鬱鬱寡歡,說你總是愁緒纏身,我從一開始的迴避到最後的主動打聽。那時,我就知道我終究還是放不下你。」

卜子夏把周少慧的纖纖玉手緊緊握在掌心中,又不時的把她的雙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忽然卜子夏感覺臉頰有點被手指輕輕撫摸的感覺。他驚喜地抬起頭,緊緊捂著周少慧的雙手,盯著周少慧的臉,一動也不敢動。

「水……」周少慧虛弱的聲音虛軟無力,但是對卜子夏來說,不啻為天籟之音。他忙起身倒了一杯水來,溫柔地餵給她喝。喝了兩小口,周少慧乾渴的喉嚨感覺稍微舒服了一些,方才睜開雙眼。她看到了卜子夏那雙飽含焦慮與擔心的眼睛。

「子夏!」她感覺到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心中暖暖的。回想到昏迷前兩人的對話,心中的愧疚油然而生,「你還恨我嗎?還恨嗎?我當年……」

卜子夏制止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要一直陷在過去的記憶里,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的。」

「不,讓我把話說完。」周少慧異常堅持,她隱忍著把淚水擦乾,靜靜地看著卜子夏,「唯有說完,我才能夠開始忘記。那天去了宮裡,我沒有想到這一去,會改變我們所有人的命運。我那個舅舅竟然用了市井小人用的最下三爛的手段,用宮廷春藥迷暈了我和姜弘,等我醒來時,大錯已經鑄成。」

她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

「我衣衫不整,跌跌撞撞的跑回府中。我如何告知你這屈辱的遭遇?我又如何面對我以後的人生。那時,你毫不知情,還是微笑著,充滿溫情地迎接我的歸來。你的笑容讓我崩潰了。」周少慧說到這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卜子夏心疼地把她抱在懷裡。

「我那個時候想用白綾結束我的生命,以解忽然降臨的恥辱。可是,皇帝卻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我入宮。哥哥拉著我,在父母陵前長跪不起,求我看在母親的份上,原諒舅舅,更不要自傷身體,做不孝女。」

「欲死不能,我痛苦得不知道該如何發泄情緒。」周少慧眉心糾結起來,「我想恨舅舅。他棒打鴛鴦,任意妄為,毀了我的一生。可是,哥哥說,不能恨他,無論如何,母親死後是舅舅撫養了我們兄妹。」「我入了宮,生下了姜毓。然後就陷入了恍惚之中,渾渾噩噩地過了許多年。一直到姜毓在我面前落水,我才從自己的世界裡驚醒。然後看到了讓我更不能接受的姜毓,我的兒子。他不再是襁褓中的嬰兒,已經變成了一個孩童,而且他的容貌、性格、眼神全都太像舅舅了。我根本不敢直視他,所以我只能迴避他,一直迴避著。」

「子夏,其實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他。但是我錯過了他的童年,他的成長,我錯過了太多。母子緣分早就斷絕了。我們……」周少慧說到這裡,又哽咽住了,「後來,聽說你成了他的座師,我一度很安心。因為我以為你肯定能給予這個孩子很好的教導。可是我錯了。我欠他的終究還是得還。他現在變成這樣,我很怕……」

「沒關係。」卜子夏緊緊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道,「你欠他的,我們以後再找機會慢慢還。我教了他這麼多年,我了解他本質上不是個壞孩子。放心吧,以後我會陪著你,陪著你面對他,所有欠他的,我也陪你一起想辦法還。以後你不會再孤獨了。」

窗外,秦嬤嬤原本端著熱粥想要進來,見二人相擁而坐,便又悄悄退了下去。來到外邊亭子里,就見到穆贏、卜回和「林文靖」三人正圍坐一團等待著裡面的消息。三人看到秦嬤嬤出來,忙圍了上來,追問著裡面情況如何。

「放心吧。沒事了。我想,往後小姐會比從前堅強一些。因為會有個人陪著她。」秦嬤嬤欣慰地笑著。

「是嗎?總算……」穆贏長吁了一口氣,安心不少。

卜回輕輕一笑,說道:「看來,我們都可以放心了。」

「沒事了。那大家都各回各家吧。」林文卿伸了伸懶腰,「我看,卜先生和慧姨短時間裡是沒時間理會我們的。」

「什麼各回各家啊。你忘記啦,你今天要陪我去狩獵啊。不是之前答應的嗎?」穆贏轉身攬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道,「走走,去馬廄。咦!」穆贏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林文卿的耳朵,驚訝道,「你怎麼有耳洞?」他伸手在她兩耳上揉搓這,「還是兩邊都打了耳洞的?」

林文卿與穆贏兩人平時玩耍的時候,雖然經常捏來摸去的。那些時候,林文卿從來沒有什麼感覺,從來都是當哥們對待。不過,饒是她再大方,忽然被人這樣揉著耳垂,還是不由得臉頰緋紅,心跳如雷,感到萬般的不自在。

「你怎麼臉紅了?」穆贏狐疑地看著林文卿,問道。

「什,什麼啊,我這是……是……」不規律的心跳讓林文卿平日的伶牙俐齒全不見了,結結巴巴的一個借口都想不出來。

「聽說唐國有一個習俗,會給多病的孩子戴耳環,是吧。」卜回忍著笑,幫林文卿找了一個借口。

林文卿雖然對他的悶笑聲恨得牙痒痒,不過卻還是立刻介面說道:「對對,就是這樣。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所以爹娘幫我求了個祈福的耳環。有耳洞有什麼好奇怪的。你還不是有?好了好了。別問了。去馬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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