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23章 非娶不可

林霄眯著眼睛審視著眼前的李斌。目光澄澈,神台清明。這位太子看來會比他的父親更有出息啊。林霄忍不住在心裡感嘆道。

李斌坦然地迎接著林霄的審視,說道:「我兒時就聽宮人說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故事,所以一直想來拜見林員外。」

「那不過是年少輕狂的一時衝動。虧得唐王陛下一直惦念著舊情。現在老了,有妻有子,再叫我散盡家財,可就沒那麼大魄力嘍。」林霄微微一笑說道。千金散盡還復來,真是個令人懷念的辭彙。

唐武帝末年,他經商初成,輾轉來到唐國。如今的唐王當時還只有十六歲,雖然是王后所生嫡子,但是上面卻有八個經年累月跟隨唐武帝征戰四方的哥哥。這八王各擁兵一方,形同諸侯。唐王雖然有著名義上的第一繼承權,但是卻始終被看成是為了平衡八王爭鬥而被擺上檯面的傀儡。沒有任何人認為,長年困守泓城,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九皇子能夠真正擁有太子名分直到登基為王。

林霄與九皇子偶遇太平寺後,一番閑談發現彼此志同道合。林霄便出了千金資供九皇子修繕太平寺,為唐武帝準備壽禮,使其孝子之名傳於當世。時人都嘲笑林霄放著八王的粗腿不抱,卻撒錢給毫無希望的九皇子。林霄逍遙一笑,回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若故事僅止於此,這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義氣相交的美談。後來的發展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被認為命不久矣的唐武帝卻是又好好地活了幾年,為唐王之位爭得你死我活的八王卻被唐武帝反手收拾了。讓人不得不感嘆薑是老的辣。

最終,九皇子頂著太子的名分繼承了王位。他生性仁厚,又惦記舊情,登基之後便將林霄請到宮中,本欲以相國大位托之,但林霄堅辭不受。最終,唐王只封了林霄一個閑散的員外郎職位,但是卻對他言聽計從,林霄遙居景山上,行商天下,卻又似山中宰相,在唐國頗有勢力。

「林員外與父王是年少相知的好友。而今如有緣結成兒女親家,想必會是一樁流芳千古的美談。」李斌微笑著說道,「斌誠心誠意地懇請林伯父,將令嬡下嫁。」

林霄盯著李斌看了一會兒,卻只在他的雙眼裡看到誠摯的懇求。沉吟了一下後,林霄端起茶杯,用茶蓋輕撩著杯子,淡淡地說道:「太子殿下,伯父一詞愧不敢當,下嫁更是言重。國中自有貴女與您相配。小女頑劣,只怕不是太子良配。」

「林員外不必過謙。」李斌知情識趣地站起身,告辭說道:「只要您知道,斌於令嬡是非卿不娶就夠了。林家的店鋪遍布唐國的大城小鎮,與大唐早成合則兩利,分則兩害之勢。若這樁婚事能成,於林家,於大唐都是好事。我想林伯父心中一定明白。」

林霄笑了笑,說道:「當然,若沒有唐王陛下,就不會有今日的林家。對陛下的恩德,林霄一日不敢或忘。」

李斌不再說話,和聰明人說話,只須點到為止。林霄送著李斌出了家門,然後就站在門口遙望遠去的塵埃。一直站到看的林英都覺得奇怪了,不得不開口點醒道:「老爺,太子已經走遠了。回了吧。」

林霄這才回過神來,他長嘆了一口氣,說道:「老英,你覺得菱湖這個地方怎麼樣?適不適合安家?」

「菱湖?」林英愣了愣,回想了一下,說道,「莫非是周國那個菱湖?菱湖仙夢那個嗎?」

「是啊。你覺得在那裡蓋一個別莊怎麼樣?」林霄笑眯眯地詢問道。

「好不好。不過我們要搬過去住嗎?我們家不是在林家堡嗎?」

林霄不再回答他的話,搖頭晃腦,雙手負背,迴轉書房,一路上走,一路高聲吟唱道:「青天在背,人世在俯,四海五湖,遨遊何處?」

離了林家堡,陳明忍不住開口說道:「這林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殿下您親自登門造訪,他還這麼不冷不熱,竟然還端茶送客。」

「誠心求婚自然要表現出誠意。一次不肯,我便再次登門,二次不肯,就三顧林家。這沒什麼。」李斌淡然一笑,說道。

陳明一聽,卻是愣住了,他驚訝地張了張嘴,說道:「殿下,這,不必如此吧。國中貴女無數,又何必如此委屈?就算是為了平衡范黨和楊黨的紛爭,我看林霄一介商旅也起不了太大作用的。」

「你錯了。林霄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商旅,他的女兒我有非娶不可的理由。」李斌仰天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年初,我奉父王之命,監理戶部。結果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

「即使從現在開始發力,清除林家的影響,戶部的收入若想恢複到如今的水平,沒有十年絕難辦到。而且這還是在林家逆來順受,絕不反擊的前提下。」李斌苦笑著說道,「大唐對林家依賴至此,可林家卻狡兔三窟,背靠唐國的同時,在齊周晉三國左右逢源。林霄就算無兵無甲,反手之間也能重創唐國。他當年對父王許諾的相國之位堅辭不受,不知道是否是早料到今日。他眼光如此之精,也不知當年散盡千金,是否是早料到後來之事。」

陳明臉色丕變,說道:「如果千金散盡還復來之事,並非因為運氣,而是出於算計。那林霄此人的眼光與膽識豈非……殿下,切莫與此人為敵啊。」

「你不說,我也知道。況且,如今四國並立,大唐若對林家下手,主動露出偌大破綻,對其他三國來說,簡直就是天予弗取之過。為了大唐,我是不會動林家的。我只能求,求林家女為妻,把林家綁到我大唐的戰車之上,化林家錢財勢為己用。」李斌說這些話的時候,目露精光,與平時淡然微笑的樣子,判若兩人。

「殿下這樣想,那就好了。要除去林家,委實太難了。」陳明鬆了口氣,說道。

李斌笑了笑,也不接話。有些話,火候未到的時候,實在沒有必要說出來。如果他真能娶林家女為妻,林家成了唐國貴戚,齊周晉三國還能放任掛著林家招牌的旅店商船碼頭在自己國內林立嗎?如果林家沒了這些外力援助,僅僅是唐國一富商巨室。他挾唐王之尊,又何懼一林霄。

「無論如何,這樁婚事若能換得林霄這個岳父真心相助,就很值得了。」李斌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李斌走時,林文卿剛剛爬過後院的牆壁,並且因為疏於練習,以某種既不雅觀的姿勢跌了下來。她狼狽起身,剛想悄悄貓回自己的房間,換上女裝,卻被林硯給抓了個正著。林硯看到林文卿,十分激動,忙不迭地說道:「小姐,快去看看我姐姐吧。她好像中了夢魘似的。」

林硯的姐姐自然是此刻已經改名為林墨的蘇綰,她到了林家自然就不方便再叫這個名字,就跟著妹妹林硯的名字改名林墨。林墨自到了林家,林霄便將她安置在了西廂的一處院落里。將她們姐妹視作遠來之客,極為客氣。林文卿曾經去見過林墨一次,看她適應良好,再加上自己正煩心太子提親之事,此後也就沒再關注了。誰料到,才幾天沒理會,那個既為蘇綰,又為林墨的精明女人,居然就出事了?

看著林硯惶急的樣子,林文卿無奈之下,只好跟著她去了一趟,心中卻想,林墨從前行事狠絕,不是對別人狠,就是對自己狠。這麼堅強的人不會才來了林家幾天,就忽然變成了玻璃美人吧。

「林硯,你姐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說她忽然魔瘋,總得有個由頭吧。」林文卿一邊走,一邊問道。

「姐姐之前幾天只是不說話。每天起來,就坐在窗口遙望天空,一直到天黑。今日,她忽然收到了老爺送來的書信,說是有關齊國的情況;也不知道內容是什麼,就成了現在這樣了。」林硯難過地說著,淚盈眼眶。

「齊國!」才聽到這兩個字,林文卿心中就輕鬆不起來了,她的腳下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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