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5章 交互算計

祈天殿。

這座被葯香浸潤了二十多年的宮殿,這兩日的藥味越發地濃重了起來。流水馬龍般往來的宮女們,個個額頭都冒著細汗,滲著深紅血水的白棉布源源不絕地被送進送出,那鮮紅的血色,象徵著事態的絕對緊急。

在宮殿至深處,一個臉色慘白的女子躺在床上,痛苦的掙扎著。她身側坐著一位面色同樣蒼白的男子,正緊緊握著她的手,安撫她的痛苦。

「阿桐,你怎麼樣了?」姜康用盡全力握緊陸桐,試圖用這樣的辦法給予她一些勇氣。這位在床上的俏美女子,正處於極端的痛苦之中,她極為勉強的睜開眼,掃了姜康一眼,曾試圖用微笑去安撫這個正自驚慌失措的男人,可惜還來不及裝出一個完美的笑容,又被下身的痛感給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出來了,孩子出來了!」負責引產的產婆驚呼一聲,陸桐感覺到兩腿的恥處之間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隨即便暈了過去。而姜康被那團鮮紅的血肉所驚,同時亦昏了過去。

外廳中,大齊帝國現任的皇后陸氏,卻只關心於那個剛早產出生的死嬰,雙手不停的絞著手帕,面容扭曲的咬牙切齒,大聲喝道:「此嬰是男孩還是女孩?」

產婆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王后,是個男孩。」

就是這句話,徹底的綳斷了陸後腦中最後一根理智的神經,她臉色發青地走出滿溢葯香和血腥味的祈天殿,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寧德宮,就連她一向關心的姜康就昏倒在她的面前,也無心顧及了。

「娘娘,喝茶。」一位隨侍的宮女恭敬地奉上茶水。

陸曼君隨手的接了過來,還只輕輕碰了一口,便把尚溫熱茶水整個潑到了那宮女身上,厲聲罵道:「想燙死本宮啊!還不去換點溫的來!」

無辜的宮女忽然受了這突如其來的當頭一淋,身上雖熱麻麻的痛,卻也不敢有任何怠慢,連忙退下去重新更換茶水。

「事情已經成了這樣,娘娘又何必拿這些宮女出氣呢。如今的當務之急,該是趕緊的想辦法彌補皇孫的空缺。」陸皇的胞弟陸珏這時正好走進殿內,正好看到這氣極虐奴的好戲,便向著自己的胞姐嘆了口氣。

「話說的倒是輕省!好好個男孩子就這樣沒了。拿什麼彌補!拿什麼彌補!」說到這裡皇后陸曼君更是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姜康那個病癆子,身體一日差似一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讓陸桐懷上呢!陸桐經過了這一次,也不知道下一胎會不會再次血崩!再說了,下次出生時,孩子是男是女也都分不清!最終還是只會便宜了姜毓那個賤種殺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夠了,我的後姐,你給我閉嘴!」陸珏見齊後已然失去了最後的理智,即高聲向其喝道,「別這樣經受點小風波就經不住的孫子樣!太子康是你一手養大的,我知道你是疼惜他沒了孩子,但是,你要知道,若孩子沒了,還可以再生,就算陸桐死了,宮女才人也可以再找,但我聽說,剛才太子昏倒於地,你竟先行離去而沒囑咐下人好生照料。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對我們來說,真正最重要的是太子康必須活著!因為只有康兒所生的才能算是正統的王族後代,也只有太子還在,才能有機會徐圖後計啊,哼,至於女人與孩子,若太子不失,以後還不是要幾個有幾個!」

陸後被弟弟這段激烈的話完全震住了,她有些狐疑地看著他,低聲問道:「你胡說什麼!以康兒的身體,這次能懷上已是上天庇佑,還能要幾個就有幾個?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平素除了陸桐根本不肯與其他女子好,怎麼可能……」

「娘娘,我們惟一的目的,是要得一個太子的孩子。那怕是名義上的,只消世人認為這孩子是太子的,大齊正統的皇孫就行了。」得見陸後恢複正常的陸珏,也立即恢複平靜,語氣淡淡的說道。

陸後身子一震,已然明了弟弟的話中之意,她倒吸了口冷氣,說道:「你的意思是……」

「看來,你是明白了……。」陸珏眼神中放出狠戾之氣,接著道……「太子的身體這麼差,一旦他去世,而又沒有其他王室血脈的話,那之前我們苦心促成,對姜毓的除名之罰根本就沒有任何實質意義可言了;所以,我們必須早點得到這個孩子,至於用什麼手段得到,那並不打緊,也不重要。」

陸珏臉色深沉的續道,「原本,若陸桐的孩子能順利出生,在時間上來說是最好不過的。誰知偏偏不巧的沒了。所以現下只能先把孩子的死因,扣到賢妃頭上,把周家與姜毓的腦子攪渾,名聲搞臭,然後我們再悄悄找幾個美貌女子,在你宮中或我家中養著。只要最終讓她們懷上孩子,生下男孩,再帶去給陛下看也就是了。」

「養在我宮裡與你的府上?那太子那邊……」陸曼君話才說了一半,便自己止住了,她一咬牙,眼透精光的說道,「哀家知道了,無論是下藥,還是灌酒,反正得讓康兒碰上一碰。」

「不錯。之後,我們還要精心調養康兒的身體,務必讓他撐到新皇孫出生。」

定下了計策,陸後的理智開始回爐,她又開口問道:「剛才你不是陪著陛下嗎?他現在在哪裡?」

「去弦月居了。」陸珏嘆了口氣,說道,「說起來,這也是個大麻煩。你掌控後宮二十年,照說對陛下的喜好也算是了如指掌了。但那蘇綰怎麼就如此得寵呢?你自己雖搶她不過,難道不能找幾個美人去分寵嗎?」

「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手段。」陸後恨恨道,「陛下就是信她,如今一有心事就往她那裡跑。有時我用太子的事去請人,都不大請得來了。」

陸珏見才提這事,自己的寶貝皇后姐姐卻又有要發火的跡象,連忙安撫的道:「莫氣,莫急!說明白了,她也不過就是歌女,身份地位就那樣了,又還沒有任何懷上孩子的跡象,只要等你做了太后,還不是任你揉搓的事。現在陛下既然寵著她,沒必要非在這時候和她過不去。眼下的心腹之患,仍然是姜毓。」

陸後順了順氣,說道:「這我當然知道。若不是看那蘇綰平日在宮中還算安份,對我也算是謙遜知禮,不然我早就……」

……

且不提這邊陸氏姐弟的密議,尚書府中也有個人正在大發雷霆之怒。

「陸家,陸家……實是逼人太甚。」周永再次恨恨地往桌上重重一捶。雖然他作為吏部尚書,掌控大齊朝臣的遷升調轉,門生遍布,人稱周半朝。但是,丞相之位為陸珏所奪依然是他心中最深的隱痛。

今時,周永剛得了從午焰轉自褚英的通報,便陷入極大的震怒之中。

他又站起開始在書房裡來回踱步,思慮著該怎麼反應,才能夠順利幫萬安宮躲開這次的災難。

如果陸珏真有能耐,那丞相之位要他讓賢也就罷了,可偏偏陸家只不過是依靠裙帶關係,又利用了齊王保太子心切,在政見上處處給齊王誘引、再屢屢給姜毓下套。每每挾太子以令齊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姜毓馬上就要班師回朝了。糧草之類的問題上,陸家已不太可能再做手腳。而且看姜毓平日從軍中寄來的信件,似乎也有一舉擒下陸家的打算。那麼自己也就不必再忍了。

一時的躊躇之後,周永當機立斷,對午焰說道:「阿午,我現在就手書幾封信,你親自去送。」說罷他打開抽屜,正欲取出紙張,卻看到裡面靜靜躺著一封信。他取出信封,想起這正是姜毓離開之前留給自己的,當時似乎提及,若遇與陸家相關,而令自己難決的急事,即可啟開,內中之法,或可一用。

想到此等前事,他微然一笑,毫不猶豫地打開了信封,裡面果然是姜毓的親書手跡。逐字細看,上面寫的竟是如今六宮之中最受寵之德妃的身世來歷。

知曉德妃蘇綰乃是王家孤女,周永大吃一驚。因為當年,王家家主亦是他的知交好友。可惜,王氏一片忠心,卻因在齊王糊塗,陸珏的執意陷害中,成了水月鏡花,令人不甚暗嘆。

政治場上伏跌滾爬了一輩子的周永自然知道如今德妃對齊王的影響力,雖然他與陸後一樣好奇齊王寵信於蘇綰的真實原因。但是他卻明白,此時此刻,那個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此刻,蘇綰會成為很好的幫手,幫助賢妃,甚且是整個周家脫困解厄。

想到此,他立刻取消了原來的計畫,他拿出紙張,揮毫潑墨,洋洋寫就封書信,封存好,交給午焰,吩咐道:「午焰,這封信你幫我送到宮裡去,教給掖庭的宮監,記住,內中之情十分重要,務要千萬小心。」

「卑下遵命!」午焰頭也不回的去了,周永望著桌上的毛筆,冷冷地笑道,「你若是不仁,我當然不義,陸家啊陸家,誰能笑到最後,也要等真解蓋了,才知道啊,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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