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4章 事隨風過

「她們走後……我很快就入宮生下了姜毓。」賢妃的話音重啟,但她淚光盈然,神色凄凄,該是說到了生平痛事。「雖然幾番派人去晉國打探消息,但是身處外國,當然人生地不熟,也就很少有消息能傳回來。這事五年後,晉昭公去逝,又過了三個月,昭公的繼承人成公也忽然早逝了。而成公有沒有留下足以繼位的嫡子,晉國國內就忽然間大亂了。雖然晉國只是個偏遠小國。」說到此處的時候,賢妃頓了頓,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褚英一眼,褚英卻是一笑,表示無礙。事實上,這的確是當時乃至現在好多人的看法。

「但是,晉國這些年來的休養生息,一直讓中原三國感到懼怕,所以中原的許多有識之士都提出要趁此機會,插手晉國的王位之爭。其中,這一派以我國武帝為首,最為積極。武帝陛下當時派人探聽得,有齊女被封為惜夫人,並誕下了一子。」話到此處,賢妃的神色微黯,話音也低了下去。

褚英嘆了口氣,說道:「所以,齊王陛下就決定好好利用這個契機,去攪動晉國的內亂,是吧?趁火打劫,大傷晉國元氣。」

賢妃再次深意地看了眼林文卿,但她甚麼也沒說,欲言又止,轉過來對褚英笑到:「不錯。英兒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

她接著點了點頭,續道,「當時的齊武帝,也就是先王,一生歷經多年戰亂,性格上來說,是個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人。晉成公死訊傳來後,他就即刻宣我和哥哥到南熏殿覲見,並說明了他懷疑惜夫人就是如畫姐姐,欲派哥哥入晉去主持,扶立惜夫人之子為晉王的事宜。」

「我當時就強烈反對此事,因為你既非嫡子,又非長子,還只是成公的弟弟,這身份名不正言不順的,事實上繼位的機會是渺茫得很,先王的這個主意,不過就是為了齊國的一己之利,想把晉國的亂局撥弄得更亂一些,卻從未考慮一旦爭位失敗,你們母子的下場會如何凄慘;所以,我當時就堅決不肯答應,也不許哥哥去。但是後來,哥哥卻還是不顧我的反對,踏上了去晉國的路途。」賢妃說完了這許多的事,臉色逐漸潮紅,像是仍然極為生氣,雖然經過了這麼多年,卻仍然不能淡而處之,介意得緊。

「當時,晉國頗為混亂,也許是沒有信心,也許是出於安全的考慮,他們把你先送到了齊國國內交由我照顧。而晉國那邊,花三年時間才算是完全解決王位之爭,才悄悄派了人來迎接你回國。就在這三年中,武帝陛下卻是薨逝西去,朝中的丞相之位也被陸珏所佔。哥哥他因此失去了一生最在意的宰輔之位。」周少慧述說著結果,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嘲諷的味道。

林文卿本來都是默默地聽著這些珍貴的往事,到此時忍不住插嘴道:「我畫姨也一定不贊成這種富貴險中求的方式吧。」

「是的。」賢妃點了點頭,又說道,「我人身處深宮,也不知當時她們在唐國是怎麼相處的。只知道,當若惜姐姐回到晉國時,如畫姐姐並沒有跟隨,兩人也就此分開了。此後,就再也沒有如畫姐姐的下落,為了這事,我一直掛心受怕了許多年。今天算來還是多虧了文卿,我才知道原來如畫姐姐這麼多年都在林霄這廝的家裡貓著呢。」賢妃巧妙的與林文卿開了句玩笑。

林文卿聽得賢妃竟然用「這廝」來形容自家父親大人,雖感新奇有趣,但也不甚痛快,不由得眉頭一挑,開口問道:「賢妃娘娘又是怎麼認識家父的?」

「你爹啊……」賢妃似乎想起了什麼值得懷念的事情,臉上竟浮現淡淡的笑容,說道,「他從前來齊國遊學,當時與家兄結為莫逆之交,是我家中座上賓。」

林文卿看到她的笑容,不由得兩眼放光,心中想:賢妃笑起來的時候,淡去了眉間的哀愁,倒是更像畫姨了。

「他也是當年的老朋友,但自從我入了宮後就生分多了。而且這些年來,幾次哥哥的試圖接觸,他都刻意的避開了,現在想來,必是為了保護如畫姐姐的周全吧。」賢妃似乎口氣有些感慨,又有些對如畫的……羨慕?

林文卿聽後倒覺得奇怪了,自己印象中的老爹,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個性,他與那個古板溫文的周尚書絕不會是一路人,怎麼還曾是莫逆好友?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分心了一下,開始對父親大人當年的遊學生涯感到好奇了。

大約是因為林文卿臉上驚詫的神情太過,賢妃竟然又笑了,說道:「看來,你爹從沒和你提過他遊學的事吧?」

「確實不曾說過。家父很少提他從前的事。」林文卿回道。「在下倒常從旁人那聽了不少關於自家老爹貧寒出身,艱苦奮鬥的事迹。可爹自己卻說他的性格向來是不愛憶苦,只好思甜,對於發家後如何豪富到一擲千金的事情是一提再說,三現四講的,但對於那之前的過往卻從來是隻字不提。」

「他一直就是這種既往不咎的性格。這樣子倒也好,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得開開心心。我雖然潛心向佛多年,但是始終學不會捨得與忘卻,這點上,卻是比他差的遠了。」賢妃嘆了一口氣,感慨道,「他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林文卿點了點頭,回道:「爹爹只忙著做他的生意,沒事回家就關上庫房數錢。不過,人生在世,哪可能沒煩惱了。孩兒知道,他其實為了畫姨的事,也是極為頭疼的。」

賢妃淡淡的笑了笑道:「當年的事,就我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了。其實這都是些陳年舊事,多提無意,倒不是刻意瞞你們這些孩子。」她後面這句卻是對著褚英說的。

褚英忙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話題暫竭,卻讓他又想起了宮外的那群神棍,便道:「慧姨,我已讓人去給舅舅傳信了,想必他正在想辦法,宮外那些人你不用擔心。」

「我反正極少出這佛堂,那禁宮不禁宮什麼的,倒是無謂。而且,陛下的性格就是那樣,過個兩日他自己醒悟過來,外面那些人自然就撤了。你們也不必太過驚駭。」賢妃的神情倒是平靜地很,她反而轉過頭,與林文卿說道,「好孩子。你們既然進來了,這一日兩天的也定規是出不去的,趁著眼下機會難得,還請多與我說說,你畫姨在你父家時的事情,好嗎?」

「是的,賢妃娘娘。」林文卿回道。

賢妃搖了搖頭,說道:「跟著英兒叫我慧姨吧。你既然是如畫姐姐養大的,自然也等同如我養大的一般,就算是我的侄兒輩。」說完站起身來,對兩人道:「說了這麼多的話,都有些餓了吧,我叫下人備些雪蓮松子糕,我們再邊吃邊談。」

「是,慧姨。」林文卿立刻如善從流地改口,並且示威一般的看著褚英,其狀甚是得意討喜,弄得褚英與賢妃二人大笑不止,三人快步的往外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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