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1章 子歸聲聲

唐國·泓城。

冰雪初融,景山上的龍湫瀑布開始傾瀉而下。柳梢頭冒出新芽,或紅或粉,或紫或藍的花兒在草叢間冒頭,新的一年春天來到了!

林家堡,青台碧瓦,漂亮得一如既往。在它的後院,一個身著淡紫色衣裙的少女正試圖攀爬到那青色屋頂上。只是身上的長裙總是阻礙著她繼續向上,苦惱之際,她便把那衣裙撩起,打了個結掛在腰間。如此,身子果然輕鬆許多,她沿著牆邊的梯子幾番騰躍就上了屋頂。

經歷了一個冬天的冰霜,屋頂上還有些許未融的堅冰,使得上面的瓦片極滑,不易行走。果然,少女才走了幾步路,腳下的一片瓦就飛了出去,她自己也險些跌倒,幸而她手腳靈活,急忙撲倒,才沒有掉下去。只是這一撲,身上的漂亮衣裙算是作廢了。

「啊!」底下傳來一聲驚呼,卻是個年齡相仿的雙髻少女。她也是一身淡紫衣裙,站在下方不住跳腳道:「少爺,你又弄髒了小姐的衣服!這次我絕對不洗了,你自己洗去。」

少女低下頭,看著底下,訕笑道:「好。這次我洗,我洗。」

這兩位活寶自然就是小柳和正牌的林文靖了。

「哼!你每次都這麼說。到時候,受罪的還不是我!」小柳雙手叉腰,故作潑婦狀,說道,「少爺速去速回吧,我在這兒給你看著。」

林文靖得了令,立刻拱手道謝,說道:「感謝小柳姐高義!」說罷,他立刻手腳並用,從這邊的小屋頂竄到了一邊的屋頂上,悄悄爬過了三個屋頂後,他停在了左側的一間廂房的上面,悄悄掀開了其中一片瓦片,通過那一點開口,窺探著。

房內。

一位穿著藍色披風的男子走了進來,馬上有婢女上前為他解下披風,奉上熱水為其暖手,然後林家夫人戚蕙君也迎了上去,說道:「老爺可是回來了。」

男子劍眉星目,長得極為俊俏,與林文卿林文靖兄妹二人有八成相似,卻多了一份歲月沉澱下來的成熟。這便是林家的家主林霄,只見他一襲黑色長袍,袖口領口各綉著梅花紋,腰際掛著枚祥雲玉佩,頭上烏髮用價值不菲的墨綠色石扣攏起,一派翩翩君子的風範。他微微一笑,說道:「讓你久候了。」

林霄轉過身,從自己的貼身小廝手上拿過一個用素色絹布包裹的盒子,遞給戚蕙君,說道:「蕙君,這是路上為你買的禮物。」

「老爺總是如此多禮。」戚蕙君接過禮盒,轉交給自己的婢女,謝道,「一家人這麼多年,又何必再拘這些虛禮呢。」

林霄淡淡一笑,說道:「禮不可廢。而且,這大半年都靠你一個人掌家,實在辛苦了。」

戚蕙君又問了些旅途平安與否的話語,林霄自是溫言安慰,話題很快就轉到了兒女身上。

「走時,你說要把文卿許給鄭家小公子,不知道這事說得怎麼樣了?」林霄忽然問道。

「唉。別提了。」戚蕙君憂心忡忡地皺起眉頭,說道,「我原尋了個賞花的借口,好容易把人請到了家中,結果你的寶貝女兒帶著小柳就跑出去了。這會面也就錯過了。待我想再尋機,卻聽說那鄭公子被唐王派去守邊城了。原尋思著,這太平盛世下,到年底,他總會回家,誰想到唐齊兩國就開戰了。那鄭公子是珩山關守將,竟是遲遲歸不得。」

林霄聽罷,輕聲笑道:「姻緣天註定。這說明,他與卿兒的緣分不夠嘛。」

戚蕙君翻了個白眼,說道:「也就你這個做爹的一點也不急。你也不想想,卿兒過完年都十七了。哪有姑娘家這麼晚還不嫁人的。可偏偏我又跟鄭家夫人提過這事,兩家孩子都沒見過,又不好再張羅著找別家。就這麼生生給拖著了。」

「我看你急也沒用。這鄭家公子就算回來,我們女兒也未見得會乖乖去相這個親吧。」林霄搖了搖頭,說道。

「那可不見得。」戚蕙君挑了挑眉,展顏笑道,「卿兒這孩子,最近這幾個月該是終於轉性,可乖巧地緊呢。」

「乖巧?」林霄卻是不信,他太了解這個女兒是怎麼的了,對著一旁伺候的婢女揮了揮手,說道,「去,把小姐叫來。」那婢女應聲而去,卻讓屋檐上窺視的林文靖急了。他急忙起身,想立即沖回自己的院落,結果踩得屋頂噼里啪啦亂響,腳下一滑就從屋頂上墜了下去。

幸而聽到聲響的林霄已和一群仆眾趕到了屋外,及時接住了他。林文靖落在老爹懷中,只得訕笑道:「爹,歡迎回家!」

林霄看著懷中的「女兒」,轉過頭,揶揄道:「蕙君夫人在上,我看卿兒好像沒什麼變化。」

戚蕙君頓覺臉上無光,她拉過林文靖,在他腰側狠狠一扭,罵道:「你這死丫頭,才消停了幾個月,怎麼又上房揭瓦了。」

林文靖被掐得嗷嗷直叫,卻又不敢反抗,母「女」二人一陣鬧騰,讓一旁的林霄看得直樂。

「好了好了。蕙君,你就彆氣了。卿兒天生就是這個調皮性子,改也改不了。」林霄擠到二人中間,阻攔道。

戚蕙君狠狠瞪了林霄一眼,說道:「就你從小護著她,才把她寵得越發無法無天了。」她氣鼓鼓地轉過頭,說道,「就沒見過你這樣作父親的。對女兒寵得沒著邊際,兒子就送得遠遠的,還從不許我這做娘的去看望他。」

林霄知她又想起兒子,便嘆了口氣,說道:「好了好了。過兩日,我就派人去把靖兒接回來,一家團聚好不好?」

戚蕙君一聽,又驚又喜地轉過頭,說道:「老爺可是說真的?」復又歡喜道:「老爺可算是想通了。其實兩國交戰之下,當地時局這麼亂,我早想把靖兒喚回來了。偏又怕你罵我慈母多敗兒。」

林霄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你啊。總捨不得文靖真吃辦點苦頭。我送他去進學,本也就是為了磨他的性子,去他的嬌氣。現在,以那邊傳回來的回報看,他這半年長進了許多。這眼下齊國的局勢不安,我估摸著,再過一陣子連廣內府書院都得暫時停學了。還是早點叫他回來得好。」

「廣內府書院會關掉?」林文靖聽到這話,大吃一驚。

「是啊。」林霄沉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最近齊國內部不穩。周賢妃生的那位皇子,看他在戰場上的行事,只怕不是善碴。等他班師回朝,只怕齊國就要開始真正亂了。」

戚蕙君對這事也略略有些了解,她說道:「我上次去鄭夫人家,正好他家小公子的信函寄到。說是那位皇子曾被降卒刺殺,凶人雖未得手,但他盛怒之下就整整坑殺了三萬的降卒。瞧這性子實在不像是慧小姐教養出的孩子。」

「是啊。而且,我比較擔心的是,靖兒似乎在齊國時一度與這位二皇子走得比較近。為了避免單純的他傻傻地卷進齊國政治動亂,我看還是早點把他叫回來得好。」

林文靖偷聽著父母的對話,心中暗喜,等姐姐一被召回來,這互換身份的日子可算是到頭了。他再也不必為了學習女子應有的儀態,被母親的橫掐豎掐掐得滿腰青紫了。想到這兒,他不禁歡欣鼓舞,開始盤算日後的美好生活如何度過。

……

晉宮宣徽殿內,隱隱檀香籠罩著整個大殿。

次第而出的華服宮女讓跪於其下的冰魄心中一顫。果然,不一會兒,一位宮裝美婦攙扶在一位宮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冰魄知道這位看似柔弱的婦人便是名震天下的昭太后,自己真正的主人。

「冰魄參見太后!」冰魄雙膝跪地,叩首。

昭太后沈若惜在正位上坐定之後,看著下面的冰魄笑了笑,說道:「這是怎麼了,行如此正式之禮?」

「冰魄辦壞了差事,還請太后責罰。」冰魄將頭深埋在地上,悶聲說道。

「嗯?是靈兒出了什麼事嗎?」昭太后微微皺了皺眉。

「是的,靈兒郡主不見了。臣曾四下尋找甚久,但都未能尋獲。」冰魄又俯首悶聲說道。

「不見了?在哪裡不見的?」昭太后一驚,幾欲起身,臉色極為難看。

「回太后,是在齊國虞城。」冰魄見太后急了,話聲顯的更低,面伏於地不再出聲。

聽到虞城二字,昭太后倒是放心了幾分,但她仍皺眉道:「冰魄先起來吧。把你們在虞城的事,與本宮細說一番,任何細節皆不可遺下。」

冰魄這才從地上起來,坐到昭太后跟前,把自己帶著趙靈兒到虞城之後的事情一一說了。

「……那幾人身手在我之上,而且能輕易看穿我的路數似的。被他們一糾纏,我就被甩在了後面,眼看著靈兒郡主被擄走了。」冰魄垂頭喪氣地說道,「最後,我只從其中一人身上取了一根發繩回來,便是這個。」她說著從袖中拿出一根平淡無奇的黑色發繩,雙手平舉交給昭太后。

昭太后拿過發繩,走到窗邊對著陽光一比劃,臉上隨即露出笑意。她轉頭問道:「冰魄,你們在齊國認識的那個褚英,與靈兒的交往如何?」

冰魄看著太后的笑容,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說道:「靈兒郡主把他當極好的朋友。他待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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