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5章 爭求如意郎君(二十四)

沒有婆家人的支持,段桂蘭的性格又被自己寵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劉氏真怕她以後嫁進沈家吃虧。

若只是為了保全小女兒名節,不是多麼寵她,劉氏恐怕還會忍耐下去,可她是確實真心誠意為了這個小女兒下半生而擔憂。

現在自己的女兒還沒過門,沈家便如此輕視她,可想而知,就算是往後嫁過去,又能落得個什麼樣的下場?

段桂蘭穿著嫁衣,聽到劉氏這話,一臉的不耐煩:「好不容易有人娶我,為什麼不嫁?是不是在娘心中,沈郎這樣的人,也只有姐姐配嫁過去?」段桂蘭說到這兒,有些著急,她想起當初劉氏替百合訂下沈騰文這樁親事時,便處處誇讚沈騰文了不起,並不停的說得了一佳婿,如今怎麼輪到自己了,劉氏便處處潑自己冷水?

她心中認為劉氏十分偏心,對劉氏也不由生出埋怨之心,這含著怨氣的話一說完,劉氏自然也聽出來了。她當下心頭一涼,若不是真心疼愛段桂蘭,劉氏能不能將這話說得出嘴,自個兒都不敢肯定,畢竟現今段家落得這樣的結局,自己往後都不見得能養得活自個兒,段桂蘭不事生產,又時常愛闖禍,這樣一個丫頭留在身邊其實只會給自己添麻煩而已,此時自己好心好意為了她說話,她卻不領情誤會,劉氏只覺得太陽穴『突突』跳得厲害,心慌意亂,一個腳步不穩,坐倒在旁邊的椅子上。

自從上回她腿骨錯開,又沒好好調養之後,便落了些病根兒,夜裡時時抽疼得厲害,段桂蘭卻沒過問半分,她嘆了口氣,想起以前溫順聽話的大女兒,如今跟自己之間生疏得彷彿陌生人似的,再看現今喜笑顏開穿著一身喜袍的段桂蘭,眼眶便有些濕潤,心頭多少還是生出幾分凄楚。

段桂蘭還在對著並不清楚的銅鏡中自己的模樣而擔憂,她臉上敷了厚厚的粉,掩蓋住了她本來小麥色的皮膚,那嘴唇塗得鮮紅,可無論粉多厚,段桂蘭都總覺得自己臉龐上那些並不平整的肌膚十分的顯眼,她沒有注意到劉氏一下子低落下去的心情,反倒伸手去摸自己的臉,那受傷後好了的皮膚嫩肉雖然重新長了出來,可摸上去手感卻要比少女臉蛋上本來的皮膚要厚實了幾分,她心中一股無名火涌了上來,伸手便將梳妝台上簡陋的幾樣妝飾盒給掃落到地了:「能不能再想更好的辦法,將我的臉開得更細一些?」她『嗚嗚』的哭,劉氏這會兒自己都心力憔悴,可看到小女兒這模樣,又只得強打精神安慰她:

「大喜的日子,流淚十分不吉利,可不能哭,仔細哭紅了眼,到了沈家,那老虔婆為難你。你放心,這疤雖然留了些,可你年紀小,女孩兒家皮子嫩,現在才顯眼一些,往後等到過幾年,也就漸漸淡了。」劉氏的安慰並沒有讓段桂蘭歡喜幾分,她想起了當日畫春坊的那婦人拿著剪子拍到自己臉上時的疼痛,身體哆嗦了兩下,不由又埋怨:

「娘那天看著我挨打,也不救我。」劉氏這會兒聽她抱怨連連,也只得強忍著不作聲。

鞭炮聲里,沈騰文終究還是進了屋裡,這一回雖然沒有請人吹彈著一路走來,可沈家為了自己臉面,仍是請了小轎的,段桂蘭被人扶上了轎子,照規矩來說,段桂蘭送出門,應該是有個娘家人為她送親的,可是段家並沒有什麼親近的家屬,原本以前住了幾十年的街坊鄰居倒是有相熟的,可因為這樁婚事並不太體面,再加上段桂蘭這樁婚事怎麼來的,熟悉的人都明鏡兒似的,這樣不光彩,人家不見得願意來,免得沾了晦氣。

劉氏自己是寡婦,若是前去送女兒,又太不吉利了些,因此思來想去,她準備喚百合送段桂蘭出嫁時,卻被百合給堵了回來:「娘真是異想天開,為了段桂蘭,如今簡直連臉面都不要了。那沈家原本定親的人是誰,你心中也是清楚的,我去送段桂蘭,你還嫌我因為段桂蘭被人指點得不夠?」百合聽到劉氏的要求時,簡直冷笑了出聲,劉氏自己也知道有些理虧,聽了百合這話,忍氣吞聲:「你始終只得一個妹妹,我知道她對你不起,可沈家她不嫁也嫁了,事情都已經成了定局,你就是再強求,也強求不來,不如大度一些……」

「說得倒是比唱得還要好聽,先不說那姓沈的酸秀才胡說八道壞我名聲,我看到他必要再給他幾耳光才消我心頭之恨,就是哪怕娘不害怕我大鬧了段桂蘭的婚事,我也不會去丟這個人,現這個眼的。」劉氏覺得自己都已經沒有再跟百合計較,如今她卻仍是冷言冷語的,當下心中又是氣,又是有些恨:「你這樣的人,心眼實在太小,你妹妹不過得罪你一回,便要恨她一輩子,簡直太無情無義,你不去算了,我不求你,我自己去!」劉氏氣沖沖的把話說完,還沒轉身離開,百合當著她的面,『嘭』的一聲便將門關上了,這一舉動又是氣得劉氏渾身發抖,半晌回不過神來。

這一回百合沒能去段桂蘭的婚禮大鬧一場,可最終段桂蘭的婚事還是並沒有順。

沈家迎親的隊伍一旦將段桂蘭接出了家門,走到一半卻遇到有人要入城,對方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來著,竟然還出動了官兵,進城時官兵正好在鎖路,一下子便將沈家的迎親隊伍截住了。劉氏當時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深恐誤了吉時,沈家的人卻不慌不忙的樣子,甚至看到劉氏著急的樣子,那前來迎親的沈家婦人,也不知道是誰,甚至冷嘲熱諷了一句,當時便將劉氏氣得夠嗆。

若依她以往脾氣,被人這樣一堵應該發火才是,可想到自己女兒今日大喜日子,因此便強行將這口氣忍了下來。路一旦被堵,沈家的迎新隊伍只得另選一條路前行,這樣一來難免就要繞了些,有可能會誤了成親的吉時,沈家催促著小轎抬著段桂蘭就往沈家跑。劉氏跟在轎子邊跑,她腳原本受傷之後沒有養好落下了病根,此時一跑起來鑽心的疼,還沒跑幾步,便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強忍著疼痛來到沈家時,卻見沈家為了這一次迎親,只準備了幾張桌子,前來賀禮的人也並不太多,許多本應該做飯幫忙的人,四處坐著談笑風聲。

想到自己一路緊趕著跑來,就怕誤了吉時,結果沈家卻不少東西都沒有準備,劉氏火當時便發泄了出來。

「吉時都已經到了,親家母這會兒還沒有準備東西,婚姻大事又非兒戲,這樣是不是有些太怠慢我家桂蘭了?」劉氏到了沈家,也沒個人圍上來端凳子遞水的,沈母聽到外頭的響動才出來,自己嫁女兒本來是天大的喜事,如今卻比人家娶填房的還要不如,當下心中便有些怨恨。劉氏強忍了怒火,看到沈母開口便硬擠出一絲笑來,問了一句。

誰料她還忍著沒發火,沈母聽她這樣一說卻登時陰了臉:「家貧,只得一切從簡,倒是讓你們見笑了,沒讓你們攀著高枝兒。」沈母當時一句話便噎得劉氏半晌回不過神來,等到她回悟過來時,周圍人的目光刺得她渾身不自在,身體都開始哆嗦了起來。

她一路強忍著委屈,如今到了沈家都還受到了這樣的冷遇,自己現在不過是說一句話,沈母便劈頭蓋臉的拿話來打自己的臉,劉氏氣得心中發慌,臉色也跟著難看了起來。

沈母只冷眼看著劉氏鐵青的臉色,冷笑連連:「也就是今日我不想讓親戚們看了笑話而已,大家的事兒都知根知底的,你的這個女兒是個什麼樣的貨色你心中也有數,我能讓我兒子娶她,已經不錯了,你還想要怎麼的?」別說劉氏心裡一肚子的火,沈母也是有氣無處發。

兒子不聽自己的話,彷彿鬼迷了心竅一般非要娶段桂蘭為妻,這樁婚事一開始是兒子定下的,在打聽到段桂蘭的為人,且她又害得自己的兒子那樣的結果之後沈母對她便十分不滿意,誰料兒子卻一心要娶她,這是讓沈母最不歡喜的。

沒有哪個當娘的,願意看到兒子對別的女人連自己的話都不聽了,沈母雖然為了兒子妥協,可心中卻憋著一股火氣,此時見劉氏一來還諸多要求,也再忍耐不得了,一席話說得劉氏臉色青了又紅,紅了又紫。

「我女兒是個什麼樣的貨色?」劉氏氣得渾身哆嗦,她當成寶一般的段桂蘭,在旁人眼中看來卻是連草也不如,她忍了一路,這會兒沈母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這些,想到當日沈母領了人來自己家又打又鬧的,劉氏臉都漲得通紅,提高了些聲音,尖叫了一聲:「我女兒又怎麼樣了?」她這會兒實在是顧不得了,沈家的人欺人太甚,劉氏這一發火,沈母心中原本強壓著的怒火也跟著涌了上來:

「你女兒怎麼樣,你還不曉得?沒出嫁便跟著男人去那胺臢地,見了男人連魂兒都沒了,看我兒子中了秀才,死皮賴臉搶姐姐男人,還害我兒子手都毀了,你女兒就是一個災星,一個不要臉的東西!」沈母也豁了出去,反正這一次沈騰文結親,來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她沒好意思多請人,就是覺得臉上臊得慌,大家都知曉這樁婚事,沈母鬧起來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話。

劉氏聽到沈母說起這些,只覺得句句誅心,想到自己兩個好端端的女兒,若不是因為沈騰文,百合與段桂蘭又如何會鬧成這般樣子,若不是因為沈騰文,段桂蘭又怎麼會跑到畫坊上,並且還去鬧了一通?若是不認識這個人,她怎麼會毀了人家的畫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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