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灶糖

哪兒都沒有家好,真的。

那一天,天上飄著粉面兒似的細細雪花,我坐在縣城通鄉下的短途客車之上,車窗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花兒,我將手指摁在玻璃上,不多時,冰花兒融化出一個不大點兒的小洞,我朝著那小眼兒中望去,曾經熟悉的路慢慢的向後移動,這就是我的家鄉。

家鄉的空氣真好,下了車後,我腳踩在被車壓結實的雪地上,深吸了一口氣,頓時神清氣爽,也不知道是不是矯情的關係,我老是覺得,哈爾濱雖然很好,很大,很繁華,但是那裡卻好像沒有我的位置。

也許只有回到了家,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吧。

我背著黑色的旅行包,搓了搓手緊了緊衣,這才向村口走去,可走了沒多久,我愣住了,村口處,有一個瘦小的身影。

奶奶。

我望著我奶奶的身影,漫天飛雪頓時模糊了我的雙眼,我鼻子一酸,老太太在那裡等著我。

於是我慌忙跑了過去,我奶奶穿著墨綠色的羽絨服,等我跑近了,才發現我,很顯然,她很早就出來了,衣肩上已經薄薄的落了一層雪,天很冷,卻沒凍住她滿臉的笑容。

我一邊輕輕的拍掉她衣服上的雪花兒,一邊對她說:「奶,你怎麼出來了啊,天多冷感冒了怎麼辦?」

我奶奶笑呵呵的對我說:「這死冷的你咋也不帶個帽子呢。」

我的耳朵凍的通紅,眼睛也『凍』的通紅。

老太太真的上了歲數了,滿頭花白,分不清是銀髮還是雪花,現在見到奶奶,想起在外面遇到的那些事情,頓時一陣哽咽,但是臉上卻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我慌忙攙扶著老太太回到了家裡。

幸好,雖然這個村莊不大,但是左鄰右舍的都互相照顧,不像城市裡面,雖然高樓聳立,但有可能在樓房裡面住個三五年也不清楚面門裡的那戶人家姓啥。

雖然平時我奶奶自己一個人在家,但老天保佑,她身體很是硬朗,除了偶爾咳嗽以外,沒什麼大毛病,不像一般的老太太那樣病怏怏的,外加上平時村裡人經常照顧,所以很健康。

健康就好,回到了家裡後,我感覺到了出奇的輕鬆。

不過,我也發現了,奶奶真的老了,眼神和耳朵都有點不行了,跟她說話要很大聲她才能聽清楚,這不由得讓我有些難過,但也挺諷刺的,正因為他眼神不好,所以才沒有發現我嘴角的疤痕。

只要她別為我擔心就好,我坐在炕頭上,一邊吃著她做的那些我愛吃的飯菜,一邊想到。

啊啊,這才叫飯菜啊,相比之下,學校食堂裡面的那些玩意兒簡直就是味精炒蠟,除了油大之外,毛味兒都沒有。

我搓了個肚歪,飯後撐的直打嗝兒。

回家真好,嗯,真好,在家裡的時候,什麼妖魔鬼怪亂碼七糟的事情彷彿全都不存在了,但是我也清楚,有些東西,是不會那麼簡單就消失的。

由於經歷了那件事後,我心裏面也有數,我現在回家了,那些黃皮子的鬼魂一定也跟了回來,想到了這裡,我望了望窗外,保不準那些想要我命的或現在就藏在附近呢。

不過我也不害怕了,這說起來很奇妙,因為一回到家,我就出奇的踏實吧,也許這正是我家有狐仙保佑的關係。

我當然沒把我遇到的事情告訴我奶奶,她那麼大歲數了,告訴她只會讓她為我擔心,我不想這樣。

我只是吃完了飯後,找了個機會溜到了我家的倉庫裡面,在倉房的深處,我尋見了那座神龕。

雖然我奶奶很憎恨老瘸子和這些東西,但是她卻依舊沒有把這神龕丟掉,也許她自己也很矛盾吧,我見神龕之上依舊供著肉食酒品,便知道,老太太平時還是有上貢的,當時的我已經知道了我家與這些東西們的宿怨情仇,便先對著那神龕鞠了一躬,然後拿起抹布擦了擦神龕上的灰塵,並且拿起了三根貢香點燃,插到了香爐中。

青煙繚繞,神龕中寫著『胡家姚守信之位』紅紙黑字赫然在目,我望著這紅紙,心裏面當真對它十分的感激,如果沒有它的話,估計我們全家早就完蛋了。

於是,我雙手合十(當時我也不知道應當怎麼拜它),跪在了地上,誠心誠意的說道:「謝謝您,一直保佑我家,保護我奶,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說完後,我連著磕了三個頭。

其實現實並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樣,我給它磕了三個頭後它就會現身跟我聊幾句,畢竟這是現實而不是小說。

青煙飄蕩,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但當時我也知道,不是沒發生的事情,就不存在,也許它現在就在這裡,只不過是我看不到罷了。

之後的日子裡,我一直在家,除了吃就是睡,一邊啃凍梨一邊看電視,凍梨是東北冬天的一種水果保存方式,以前的東北冬天根本就沒有水果,所以冬天年底的時候,有水果販從外地批來鴨梨和柿子,到了這邊後放到外面冰凍保存,硬的像是冰塊兒極易保存,先放在水裡面緩凍,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眼瞅著年根兒越來越近了,我拎著胡琴兒笤帚買了紙錢上了一次山,果然如同我想像的一樣,老瘸子的墳讓雪給埋了,平時根本就沒人來打掃,我苦笑,拎著笤帚把它的墳打掃了一下,燒了些紙錢後,便坐在墳前拉起了胡琴兒。

借物思情,在蒼涼的胡琴聲中,我又想起了老瘸子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那時候真好,什麼煩惱都沒有,只盼著自己快點長大,卻不懂得珍惜寶貴的時光。

一曲之後,我嘆了口氣,然後望著老瘸子的墳墓,對著它說:「你為什麼要死呢,為什麼為我做了這麼多的事,卻不告訴我呢?你說啊,死爺爺。」

墳墓自然不會說話,只有山風捲起積雪,嗚嗚之聲,好似哽咽。

離過年還有一個禮拜的時候,我親生爹娘蹦蹦噠噠的回到了家裡,沒錯,雖然我曾經無數次的琢磨著我到底是不是他們親生的,但是血緣戶口本兒以及長相在這兒擺著呢,沒跑兒。

我曾經也想過,我老爹不著調,可能是因為我爺爺不著調,家族遺傳,那我為啥不像他們啊,難道我不是他們親生的?

很顯然,我多慮了,我奶奶對我說過,我應該隨我奶奶,她說我的性格,跟她年輕的時候一個樣子,我當時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上山下鄉的好姑娘,我去,原來我的性格是出現了返祖現象啊!

所以,雖然他們很不著調,從小到大沒怎麼管過我,但的確是我的父母。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是啥人找啥人,我老爹姚東升不著調也就罷了,關鍵是我老娘竟然也跟著他不著調,他們回家後見到我雖然很是高興,但卻依舊沒有給我一種感動的滋味,我老娘看見了我,然後笑著抱了下我,對我說:「嘿,你看我大兒子,都長這麼高了,真是想死媽了,你想沒想媽啊,來猜猜,媽給你買啥東西回來了?」

衣服唄,還能有啥,我嘆了口氣,多少年了,一直如此,過年回來的時候都是買衣服回來讓我猜,以至於都快演變成一種傳統了。

內向的我,望著性格開朗的爹媽,心裡想著,唉,可能正是因為他們從小不在我身邊,所以我才在別的孩子面前自卑吧,不過也多虧了這樣,我想到,如果不是我老爹性子野跑到外省而是去省內打工的話,那估計她倆還真就危險了。

一個無心的舉動就救了自己兩口子性命,這運氣當真不錯。

過年了,村子裡面年味兒很足,年前的幾天,就有很多小孩子拆了鞭炮點來玩耍,有時候看著他們用炮仗炸屎的時候,我除了趕緊快步躲開怕濺自己一身之外,心中也不由感慨,我小時候也這麼玩兒過,很諷刺,小時候敢玩的東西,長大以後就不敢再玩了。

有的時候,越長大反而膽小,真的沒有小時候那種勇氣了。

過年了,早上起來幫著奶奶熬漿糊貼對聯兒,過年的時候,彷彿整個村子裡面都瀰漫著一股子火藥味,就是因為炮仗的關係,其實現在過年已經不像以前那樣了,聽我奶奶說,以前過年的規矩很多,大年三十兒的時候要把所有該切的菜切好,初五之前動刀很不吉利,而且大年三十兒的時候不能吃蒜,就算是說也不行,要改稱『忌諱』,要不然家裡面的老人就會拉下臉來訓斥一番。

不過,改革開放以後,大家似乎光顧著賺錢,都把這些老傳統看的一年比一年淡了,只有邊遠山村還保持著某些傳統,比如『送灶王』。

相傳,除夕就是灶王爺上天彙報這一家一年情況的時候,除夕一般兩頓飯,下午一頓,還有一頓是年夜飯,下午飯口時候,傳說灶王爺本事不高,駕不得雲,只能接著煙囪裡面的冒出的煙上天,所以那頓飯,就是送灶王爺上天的儀式。

灶王爺我很熟,《幫兵訣》裡面還有它的名號呢,我記得灶王爺好像姓張,叫張宙,活著的時候是個白眼兒狼兼闊綽富二代,整天仗著家裡有錢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有一次好像在窯子,呸,是在妓院裡面看上了一那啥,後來竟因為那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