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章 薩滿遺言

鄭爺爺以前是生產隊里的隊長,改革開放後,就順理成章的當上了我們的村長,他六十多歲,皮膚黝黑黝黑的,為人十分熱心腸,平時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找他准沒錯。

他和那老瘸子的關係不錯,平時經常一起喝酒,聽老瘸子講他年輕時走南闖北的經歷,現在陪他喝酒的老夥計死了,他也挺難過的,我到了他家的時候,他正在一個人喝悶酒,見到我來了也不驚訝,只是從口袋裡面掏出了一張紙。

那是老瘸子的遺書。

這是一張小學生寫字用的田字格,我頭一次見到老瘸子的字跡,原來他的字這麼好看,不像我,從小寫字就跟貓撓紙似的歪歪扭扭,而且是繁體字,我大概能夠看懂,這上面簡短的寫著老瘸子為什麼要自殺的原因。

老瘸子在信上寫著,他一把歲數了,無兒無女,而且歲數大了,身體也不行了,一身的老毛病,他擔心照這樣下去估計多久就得要人伺候,那樣的話,還得給村裡面添麻煩,所以他不想遭那個罪,就趁自己了解算了,至於他的那間草房和幾畝地本來就是村裡幫忙置辦的,現在還給村裡,至於他的那些鋪蓋家什,誰願意要就給誰吧。

我不敢相信這是老瘸子寫的,看完這信後我十分驚訝的問鄭爺爺:「這就是他的遺書?」

鄭爺爺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這是什麼狗屁理由啊!我頓時無法接受,老瘸子怎麼就因為這種離譜的理由而自殺呢?

可是,白紙黑字兒寫著,確實如此,讓人無法反駁,我說不出一句話,而鄭爺爺看我這樣,就遞給了我一把鑰匙,他對我說:「拿去吧,邵瘸子在村子裡就得意你,而且聽說還教你拉胡琴兒,所以你去看看吧,他家還剩下啥你拿點啥也算留個紀念。」

什麼叫他家還剩下啥?我問鄭爺爺,鄭爺爺告訴我,說昨天天快黑的時候,打城裡來了一輛車,正好被他碰見了,那車停下後下來三個人,說是要找邵永興,於是鄭爺爺就告訴他們,他們來晚了,邵瘸子已經自殺了。

在聽到邵瘸子自殺後,那三人其中的一位老者頓時眉頭緊鎖,然後問鄭爺爺他怎麼死的,確定他死了么?

鄭爺爺告訴他們,咋不確定,上弔死的,剛埋完,你們現在要找,沿著村口上山去吧。

然後鄭爺爺又問他們是誰,為什麼要找邵瘸子,那個老者說自己是邵永興的朋友,剛剛得知他住在這裡,沒想到連他最後一面都沒看到,然後又對鄭爺爺說,他們能去邵永興的家裡看看么。

鄭爺爺一聽這話,便答應了,因為他也明白,那老瘸子平時的兜里都比臉要乾淨,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積蓄,而且他那點兒破爛兒,根本沒啥值得偷得,於是便對那三人說,自己正好要去他家幫著收拾收拾,你們要去就跟我來吧。

那些人並沒有直接跟去,而是開著車上山了,在祭拜了老瘸子後這才下山,他們跟著鄭爺爺一起收拾了老瘸子的遺物,其實也沒有啥遺物可言,無非就是一個破臉盆,一個破箱子,幾件爛棉襖,還有一把胡琴一把二胡之類的東西。

那三個人仔細的收拾了一遍之後,好像有些失望的樣子,最後鄭爺爺看他們好像挺失望,並且拿走了一些東西,所以他讓我去看看還剩下什麼。

我聽完鄭爺爺的話後也沒多想,就去了老瘸子的家,他死後,這小草房就冷清了下來,我推開了房門,心裡頓時又悲傷了起來,坐在那炕上,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好拿起一旁的古琴拉了起來。

胡琴的調子聽上去十分蒼涼,想起以前老瘸子教我拉這段悲調兒時的場景,我的眼淚便又沒止住,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老瘸子的遺物還在,除了那面單面鼓以及頭冠,看來是被那三個陌生人拿走了吧,不過這也不是我在意的,本來那玩意我就不怎麼喜歡,我來這裡只是想找點什麼東西留作紀念,剩下的和我都沒有關係。

我從箱子里拿出了那件黑色的棉襖,老瘸子曾經對我講過,這是屬於他的薩滿袍子,別人穿不了,我摸著那件棉襖,心中越發的難受,不過看著看著,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兒,這件黑棉襖好像跟平時我見到的那件有點不一樣。

之前的那件黑棉襖的左肩部分我記得有三個符號來著啊,現在看上去怎麼就剩下倆了?

於是我把這件棉襖拿了起來仔細的端詳,我發現這塊地方確實少了個黃線繡的符號,我覺得有些奇怪,便把這件衣服翻了過來,竟然讓我在衣服裡面的腋下出發現了幾行用黃線縫好的痕迹,我心裡納悶兒,這黃線看上去就跟外面繡的花紋是一樣的材質,不過針法粗糙,好像是縫補丁似的縫在了衣服裡面的一道口子上,我摸了摸那塊地方,感覺有些異樣,一時好奇,便用牙把那線咬斷,果然,衣服裡面有東西,又是一張摺疊整齊的紙張。

這張紙還是田字格兒,我打開這張紙一看,上面就寫了倆字兒,『炕洞』。

我心想這一定是老瘸子寫的,連字跡都一樣,可是他寫這個事什麼意思呢?難道是他藏了什麼在炕洞子裡面?我想了想後,便起身查找。

東北的火炕是睡覺的地方,冬天臨上炕之前要在炕洞裡面燒火,這樣的話就不會覺得冷了。

我蹲下身,去看老瘸子的炕洞,只見炕洞里塞滿了苞米杆子,我伸手把那些柴火抽了出來,然後伸手進去,果然讓我摸到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個包袱。

我將那包袱拿了出來,放在炕上打開,裡面的東西我很熟悉,正是那面不見了得單面八弦驢皮鼓以及又一張紙條。

我看見了這面驢皮鼓後,心裏面十分的納悶兒,你說那老瘸子都死了,為啥還要把這面破鼓當個寶貝似的藏起來呢?而且還廢了這麼大的勁兒,左一張紙條又一張紙條,整的就跟找寶藏似的,這是為什麼呢?

以當時我的智商,恐怕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我也就沒細想,直接拿起了那張紙。

那張紙上的話讓我更是摸不清頭腦,因為上面只有兩行字,頭一句是『小嘎豆子你要好好念書,我看不到你出息的那一天了,你一定會出息的,記得如果將來去外地上學時,天倉與極陰切記小心不可夜遊,還有別老愁眉苦臉的,要學會笑,就當爺爺求你了』。

這句話看來是寫給我的,我頓時心裡有是一陣難受,看來這老傢伙臨死也沒忘記我,我什麼樣他最清楚了,知道我為人木訥,不善於同陌生人交際,所以死前才寫下了這一句話,天倉和極陰之日我倒能懂個大概,以前老瘸子的故事裡就出現過這倆詞兒,天倉好像是天上的星宿名和民間的一個節日,而極陰之日講的則是一年當中陰氣最盛的一天,相傳這一天的晚上最容易招惹鬼魂上身,所以不易夜遊。

看到了這裡我苦笑了一下,心想這個老封建,到死還在向我灌輸這種思想,這世界上哪兒有鬼啊?要是真有鬼的話,那你這個老瘸子的鬼魂為什麼不出現?害的我如此的傷心。

想到了此處,我心中又是一陣酸楚,便不敢再想,擦了擦眼淚繼續往下看去。

而第二行字則更加簡單明了:「多行不義必自斃,永林你永遠記住這句話。」

永林?永林是誰?我不知道也不知道這是啥意思啊,不過看來這句話應該不是對我說的,我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出這個永林到底是啥玩意兒,索性就不想了,畢竟我知道老瘸子已經死了,也不可能從死人嘴裡面再問他什麼。

不過我卻明白,這面鼓是老瘸子留給我的,那我就把他收好吧,我拿起了那面鼓,望著上面圓圈形狀的花紋,心中滿是感嘆,看來,老瘸子已經算準了他死後我會哭,但是他卻不希望我哭,這個老瘸子,就連死後也是這幅德行……

不過,自打那以後,我真的就沒在人面前哭過,雖然心裡還是難受,不過慢慢的,也就恢複了正常,我拿了老瘸子的三樣兒樂器當紀念,之後老瘸子的土地被充公,房子也被另一戶人家買去翻蓋成瓦房了,老瘸子在這村子裡面住了十幾年,似乎只留下了一座墳塋地,除此之外沒有一絲痕迹。

時間慢慢過去,我從這老傢伙自殺的陰影里走了出來,慢慢的長大後,當真學會了笑,原來笑挺簡單的,這也算是兌現我和他最後的約定吧,我想著。

一年以後,我高三了,高中的生活十分的枯燥,就像是那天殺的敗家的傻必的中學校服一樣,夏暖冬涼,毫無任何亮點。

當然了,儘管高中生活無比的枯燥,儘管我的身體依舊弱不禁風,但是有句話說的好:不管多麼貧瘠的土地都會因為春風而新綠。

我不知道這話是哪位大哥說的,不過我覺得挺有道理的,可能是因為年紀的關係吧,我開始注意到身邊的異性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夏天的時候,看著她們校服內微微隆起的胸部,我都會覺得一陣眼暈。

多年之後,我跟我那位不著調的朋友聊到這一段兒的時候,他嬉皮笑臉的說了一句特至理的名言:很正常,等級到了就要學新技能,了解了解。

也許就像他說的一樣,我已經十八歲,看來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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