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千山 第二十二章 相知於心

李重九抱了抱拳道:「莊主,酒是美酒,但卻有幾分不夠喝,未免太小氣。」

蘇素正待示意李重九不可無禮,卻被李虎止住。

單雄信雙目之中,精芒四射,言道:「好,還是那句話,我二賢庄雖沒有上等飯食,但是酒管夠,肉管飽。」

說罷單雄信連連擊掌三下,當下又是一名庄漢吃力的捧了一罈子酒上來。

一名莊客道:「此乃是波斯的三勒漿,乃是天子王公方可享用,一個弟兄劫了貢道,順手捎給某的,眼下取來與小兄弟同飲。」聽單雄信如此說,李虎,蘇素皆是色變,這才是五路綠林總瓢子的氣度,連貢品都敢劫了。

單雄信卻是淡淡道:「這有什麼好說的。」

一名莊客會意,站起身來對李重九道:「這位小兄弟,我聽說甘羅十二歲拜相,有志不在年高,在下敬你一杯。」

「哪的話,干。」李重九舉碗一口喝下,十分乾脆利索。

這名莊客見了李重九喝乾,頓時愣住。

「這位小兄弟,好痛快,我也敬你一碗。」又是一名莊客站起。

李重九捧起酒杯道:「干。」

又是一名莊客起身道:「來,今日群雄聚會,這一碗,大家一起幹了。」眾人也是一併舉起酒碗來,李重九一口喝下,一亮碗底。

單雄信伸出大拇指道:「好痛快,小兄弟這酒量,就算是我們最厲害的莊客也是不如。年少英雄四個字,非你不可。」

一旁庄丁一連擺上酒碗,將罈子三勒漿盡數倒出後,滿滿十大海碗。

單雄信笑道:「這罈子里莫約有十杯,我們各飲其半如何?」

李重九抱拳言道:「敢不從命!」

「痛快!」單雄信當下一捋持須,舉起一碗三勒漿大口牛飲,果真是一派綠林梟雄的豪邁之風。李重九當下也是舉起酒碗,與單雄信對比,他卻喝得極慢。這一番斗酒,自是讓在座之人極其關切,不僅是二賢庄管事,甚至庄丁亦是一併聚集在門口觀看。

眾人低聲議論著,不少人冷笑言道:「莊主可是千杯不醉,三山五嶽的豪傑來二賢庄不知多少,可是從來沒見在這裡,站得走出去過。」

片刻之間,單雄信五碗落肚,面上方才是微微泛紅。反觀李重九這才喝到第二碗,眾人皆是在打賭李重九第幾碗醉倒。卻未料到李重九居然轉眼又拿起第三碗。

「嘿,第四碗了,看來這小子有點斤兩。」

「看第五碗也喝乾了。」

就在李重九一亮碗底的片刻,單雄信雙目也不由爆出讚賞之色,當下一時忘形,一掌拍在李重九肩上,言道:「小兄弟,好酒量!再喝下去,某可要破財了。」

一旁庄丁亦不由喝彩。「謝,莊主賜酒!」

李重九一抹嘴邊的酒漬,哈哈一笑。單雄信見李重九雙眼晶亮,絲毫沒有醉色,心知對方酒量絕不遜色於自己,一時心服口服。

單雄信道:「我單某很少服人,論義氣我不及關東秦二,論箭術我不及勇三郎王伯當,今日論酒量,我就服你這小兄弟,你這朋友我單雄信交下了。」

李虎,蘇素見李重九居然就憑酒量,竟能結交這位綠林巨梟,都是大感高興。

端上飯食之後,雙方推杯食肉。氣氛正佳時,李虎舉杯向單雄信道:「單莊主,此番我七千寨被朝廷圍剿,失了根基,成了喪家之犬。並非我冒昧,只是山寨四百多口飯食尚無著,冬無衣遮,頭頂沒有個片瓦遮蓋,故而才在此懇求莊主。希望莊主能幫我們一手,緩一口氣,此恩當永世不忘。」

當下一名似乎在單雄信面前,頗為說得上話的管事對李虎,言道:「李大當家的,今年朝廷征伐遼東,為了打點上下,二賢庄內外都頗為緊困,方才你也看到了,庄內還有好幾百莊客,皆託庇於門下。」

「呸!你這沒出息的,我單雄信虧待過朋友嗎?」單雄信啐了一口道,「李大當家,這二賢庄雖不比皇宮,但住下四百口人,不成話下。」

有單雄信如此一諾,眾人都是大喜。李虎,李重九連忙起身拜謝。

傍晚之時。

一行二十多騎在石艾縣縣衙前停下。馬上下來四五個人,直入縣衙而去。這時縣衙門口的幾名衙役見之,正要手持著水火棍攔上去,但見了來人,連忙退下在一旁點頭哈腰。

這四五人,直入縣衙中堂。而中堂之上,那位殷縣令,率軍圍剿七千寨的白衣書生,高坐於桌案之上,正持筆似在批改著公文。聽聞有人來,殷縣令抬起了頭,本是緊繃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起身離椅。

「三娘。」殷縣令笑著言道。

李芷婉身著戎服,站在公堂上,見對方笑迎眉頭微皺不過仍是施禮道:「開山兄。」

「不必多禮,請坐!」殷縣令坐回了椅子上。一旁衙役上來搬了一張矮交椅給李芷婉。

李芷婉開門見山地道:「開山兄,我此來是為了七千寨幾名被押的山賊。」

殷開山將手一抬道:「此幾名山賊,我已批了公文,不日處死。」

李芷婉變色言道:「開山兄,這一來一去,你公文尚未報知郡府朝廷,卻私下決斷,這不合規矩。」

殷開山笑了笑道:「三娘,你有所不知,近來各地流寇作亂,流毒四方,朝廷下文,凡各地州縣遇流寇,皆是可自行決斷,不必報之。」

李芷婉雙目一眯道:「但按照本朝刑律,這等山賊流民亦罪不至死,最多是徒刑。」

殷開山揮了揮手,笑道:「對於這類不服王化之山賊,當用重典,何況公文已下。」

「殷明府,這可是數條人命,豈可草率處置,若是明府執意,我當報之郡守。」

殷開山看了李芷婉一眼,當下沉默了一會道:「三娘,我這可是為你出氣,這些山賊冒犯於你,難道不該殺之嗎?」

李芷婉搖了搖頭道:「此事已過去了,實話言之,這伙山賊本已答應於我,準備接納朝廷招安,但是陰錯陽差,卻為殷明府你率軍圍剿。此事因我而起,而死了幾十條人命,現在我只能儘力彌補,使我李家名聲無礙。」

殷開山聽後笑道:「區區山賊,殺了也就殺了,何勞三娘你親自費口舌。你放心,我定然會將之斬草除根,不為李家留下絲毫後患。特別是那個搶你上山的小賊,我必然抓之,將他千刀萬剮。」

「開山兄!」李芷婉面色一沉,當然霍然站起言道,「你乃是我大兄的好友知交,故而我本想此事拜託你周旋一二,眼下看來是我來錯了。」

殷開山不動聲色,當下背過身去。

「請恕我冒昧了。」李芷婉當下快步離去。

聽著李芷婉的腳步遠遠而去,殷開山看著縣衙內的璧照良久,終於長嘆一聲,自言自語地言道:「芷婉妹妹,你的性情還是一點沒變,若是你能求我一句,千難萬難之事,我都替你辦了,又何況眼下區區之事。」

又沉默了許久,殷開山轉過身來,將桌案上一疊公文拿起喝道:「來人。」

「是,明府。」一名衙役上前。

殷開山當下拿起一疊墨畫著人物頭像,可以看出上面此人與李重九竟有幾分相似,下面還明確說著他的身高,面貌特徵。

「此賊殺我旅率,隊正,伙長三人,罪不容恕,我誓要將他,緝捕歸案,明正典刑。此海捕文書發至太原,上黨,河內、長平,還有雁門、馬邑、定襄、樓煩等邊郡也不要漏了,提防對方逃至塞北。」

「告示貼出去,就說遇上此人,生擒者,賞錢五十吊;殺之者,賞錢三十吊!去辦吧!」

「是,明府。」當下衙役匆匆而下。

石艾縣的客棧之中。當李芷婉風塵僕僕地下馬趕回時,劍雪迎了出來,焦急問道:「小姐如何了?」

李芷婉擺了擺手,言道:「那殷開山一口拒絕,救人之事,恐怕難了。」

劍雪聽了不由緊張,言道:「殷開山,不是大郎君的好友,怎麼這地卻不賣我們李家面子,小姐,是否讓大郎君去信。」

李芷婉皺眉言道:「大兄在懷遠鎮,這去信一來一往,人頭早就落地了。」

劍雪聽了言道:「這該如何是好?」

隨即李芷婉凝思想了一下,言道:「殷開山不過一介縣令,如何亦不能強項,我這就寫信給郡守,再奉上足夠的錢帛打點上下,量殷開山亦不敢如何。」

劍雪拍手喜道:「我就知道小姐一定有辦法的。」

注一:《唐國史補》所裁唐代酒名有:「郢州之富水,烏程之若下,榮陽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凍春、別南之嬈春、河東之乾和、葡萄,嶺南之雲溪、博羅,宜城之九醞,潯陽之淚水,京城之西市腔、暇蟆陵、郎官清、阿婆清,又青三勒漿類。酒,法出波斯,三勒者,謂摩勒,毗梨勒,訶梨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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