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逸雪聽完英武和錦書的調查後,身姿舒展地倚靠在軟榻上,薄唇緊抿,清湛的眸子微斂,一隻手放在膝蓋上輕輕敲打著。
沉吟間,慕容瑾帶著趙虎上樓來了。
辰逸雪聞聲望過去,只見趙虎上前拱手打了招呼,在蒲團上落座後便將剛剛在衙門裡提審張泉的事情講了一遍。
「……張泉所說的獨眼鷹和鬼腳七是否真有其人,或許還要調查一番才能確認,不過就算確認了也對本案起不到什麼作用,聽說這二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趙虎有些氣餒的看了辰逸雪一眼。這三天來他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金元一向對辰逸雪的偵破能力是十分佩服的,不過這次對於辰逸雪將兇手的偵查範圍定在江湖大盜身上,他卻是有了些疑問。特別是趙虎將大街小巷的大賊小盜都抓進衙門大牢提審,卻終沒有查到什麼有用訊息的時候,難免有些急躁。
在衙門的時候,金元就對趙虎說:「僅根據死者的刀傷就縮短偵查的範圍,萬一有所偏差,豈不是貽誤了時機?而且這兩起案子的案發現場,均沒有遺失任何財務,這說明兇手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偷盜意圖。」
對於金元的焦躁情緒,趙虎完全能夠理解。一下子死了四條人命,且兇手至今成迷,身為一縣父母官肩上說承擔的壓力可想而知。只不過趙虎卻依然沒來由的相信辰逸雪的判斷。
辰郎君說他查案相信自己的直覺,自己相信他的判斷,亦是如此。
直覺告訴他,他的調查方向,是正確的。
辰逸雪見趙虎一臉發愁的模樣,英俊的容顏神色淡淡的道:「這兩起案子除卻作案手法完全一致意外,兩對受害人生前幾乎找不到任何交集。兇手貌似隨即選取作案對象,這樣的案件是最難擊破的。人海茫茫,我們根本無從下手,如果不是兇手刻意留下了作案特徵,這樣的殺人案件,幾乎就是死案。除了一條道上走到黑的追查作案手法外,在下暫時想不出其他的突破點!」
趙虎連忙點頭附和道:「是,某也是這麼想的。」
「趙捕頭你這幾天的辛苦也不會白費的。獨眼鷹和鬼腳七是江湖上的通天大盜,這倆人突然消失,定有特殊原因。關於這二人的調查,在下會讓英武和錦書幫忙追蹤。衙門那邊,還是繼續以刮鬍刀為重要線索,查訪在刮鬍刀上練過功夫的人!」辰逸雪沉聲說道。
趙虎委頓的情緒似乎被辰逸雪的篤定和堅持所感染,頓時消失無蹤,連聲點頭應好。
待趙虎走後,辰逸雪才起身,挪坐到三角架白板前面,看著上面一個一個羅列開的死者信息沉思起來。
兩對死者相擁而死的姿勢,一定是案件的關鍵所在,可惜案發至今,所有能調查的卷宗都看遍了,卻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兇手的寓意究竟何在?
辰逸雪第一次在調查案件中遇到如此棘手的問題,英挺的俊眉微蹙,面沉如水,幽沉的目光掃過兩名男死者的名字。
羅大郎,聚榮樓的大堂管事。
言非卿,仙居府的衙門主簿。
辰逸雪閉上眼,身子往後靠了靠,腦中不停變換著兩個人的名字,正要細細捋著思緒時,耳邊驟然響起一道如同銅鈴一般清脆的笑聲。
「哈哈,你們這三人氣場還真出奇的吻合啊,兩個木頭人,再加一個梅花樁,真真有趣。」辰語瞳像一陣風一般飛快的走到幾邊落座,笑著調侃室內的三人。
慕容瑾鼓著腮幫子,顯然對辰語瞳的忽視有些不大樂意,辰郎君和英武錦書三個好歹還有個形狀,能入了辰娘子的眼,自己一大活人坐在邊上,倒是全然被她自動屏蔽了。
不帶這麼無視人的吧?
慕容瑾朝辰語瞳投去一個可憐兮兮的目光。
辰逸雪抬頭看了妹妹一眼,淡淡一笑。
辰語瞳卻不理會慕容瑾,吃了一口茶後,挪著身子過去問道:「大哥哥在想案子的事情么?」
辰逸雪嗯了一聲。
辰語瞳歪著腦袋掃了一眼白板上的訊息,語氣略帶惋惜的說道:「言主簿這一死,言家可是斷了好大一條財路呢。他主簿的職位,可是一肥差啊,當初劃分給聚榮樓的那塊地兒,聽人私下裡說,言主簿可是賺得盆滿缽滿的呢!」
辰逸雪微怔了一息,直起身子,一直理不清晰的思路頓時清明如許,他目光如電看向辰語瞳,啞聲問道:「聚榮樓那塊地是言非卿經手的么?語兒的消息可靠么?」
辰語瞳瞥了大哥哥一眼,疑惑的問道:「消息當然是可靠的,怎麼大哥哥不知道么?」她問完,旋即兀自笑道:「不過大哥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那會兒你還在辰庄休養,外面這些八卦,自然是不知道的。」
辰逸雪聽妹妹說起言非卿與聚榮樓的關係,心中不由意動,那雙修長澄澈的眼睛裡,終於閃過一絲倨傲的笑意。
羅大郎和言非卿並無交集,可他們卻都與聚榮樓有關係……
他凜了凜神,轉頭吩咐英武和錦書吩咐道:「英武你去查獨眼鷹和鬼腳七的資料,錦書你則負責調查聚榮樓的幕後東家以及此前那塊地皮的所有者屬於何人,儘快給我消息!」
二人低頭恭聲應是,隨後便出了房間,徑直下樓辦事。
辰語瞳對與偵查的事情幫不上忙,也不大感興趣,見大哥哥打發走了兩座冰山,且神色較之方才鬆動輕快,便笑嘻嘻的說道:「我剛剛收到消息,父親和母親約莫七八天後就能抵達仙居府了,咱們一家人終於能團圓了!」
辰逸雪俊白的面容露出感慨神色,上京城這兩年來不太平,若不是這些年端肅親王府擺出了不理俗事的態度,父親母親想來也必不能在皇權多番傾軋之下全身而退吧?
辰逸雪現在越發能理解蕙蘭郡主當初阻止他入仕為官的決定了,朝堂的水太深、太渾,很多事情不是個人人力所能掌控,一旦捲入其中,便不要再想什麼急流勇退了。
「希望父親母親回來之前,這案子能了結吧!」辰逸雪斂眸,眉目顯得格外的烏黑,臉色也分外的柔和。
辰語瞳明白大哥哥的顧忌,父親母親歸來,必是要回府相迎的,而新接手的這個案子,案情緊急,性質惡劣,他定不能撇下不管。
「語兒相信大哥哥的能力。上次月朗山和聶娘子那兩個案子,大哥哥的破案速度簡直令人咋舌,可是在各州府府衙之間破了新高呢,連帶著趙府尹也頗受矚目……」辰語瞳流轉的黑瞳溢滿敬佩之情。
辰逸雪朗聲一笑,擺手道:「不同這麼比較的。破案的快慢,取決於兇手留下的訊息有多少,哥哥可不是神,語兒千萬不能到處吹噓!」
辰語瞳咯咯笑了笑,應了聲曉得,心裡卻暗道:有嫂嫂奉你為神就夠了,別人追捧,也不見得哥哥你買賬。
因明日就是金子母親劉氏的忌辰,金子便隨樁媽媽回了一趟金府,幫著府中操辦一應祭祀用品。
辰逸雪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尋思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對辰語瞳和慕容瑾道:「我去金府接三娘,語兒和慕容公子下工後去辰庄一道用膳吧,我一會兒吩咐玉娘加菜。」
辰語瞳嗯了一聲,沒反對,倒是慕容瑾歡喜得跟什麼似地,笑眯眯的說道:「在下還真是想念玉娘做的飯菜了呢!」
辰語瞳嗤笑一聲,揶揄道:「玉娘也沒在這兒,慕容瑾你少拍馬屁了,再說你拍馬屁也拍到馬蹄子上了吧?飯菜都是廚娘做的,玉娘什麼時候做過飯菜給你吃了?」
慕容瑾臉皮厚,被辰語瞳這麼刺激,也不臉紅,一副懵懂模樣,「竟不是玉娘做的么?虧了在下一吃那飯菜,便對玉娘的廚藝念念不忘至今吶……」
辰逸雪瞟了眼打嘴皮子仗的兩人,唇角微挑,背著手悄然下了樓。
長樂已經將馬車備好,等候在偵探館外面。
辰逸雪上了車之後,長樂曳動韁繩,馬車循著東市長街小跑起來。
……
翌日一早,金元領著金昊欽夫婦與金子和辰逸雪匯合後,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往劉氏的山墳趕去。
個中祭拜細節不提,只說一行人祭拜後回了東市珍寶齋一道用了家宴,稍事休息閑聊之後,便各自散去。
金元有公務在身要趕回衙門,金昊欽沐休,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在金子的攛惙下,領著新嫁娘柯子萱小夫妻倆去游西湖了。
金子有孕在身,自然不敢跟著一道去瘋玩,便隨著辰逸雪回了偵探館。
馬車才在偵探館門口停下來,守在門口的護衛便稟報道:「辰郎君,金娘子,趙捕頭來了……」
辰逸雪嗯了一聲,握著金子的手,並肩繞過扇屏,便看到立在茶水間流水台邊上正與慕容瑾談話的趙虎。
「趙捕頭這時候過來,可是查到什麼眉目了?」辰逸雪清明的眼神落在趙虎身上,緩聲問道。
趙虎忙過來拱手問好,堅毅的面容漾開一絲笑意,應道:「是,昨兒個回去,某就再次提審了張泉,對他一番威逼利誘,那廝最後吐出一個人來,叫葉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