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拜託

辰逸雪和野天抵達小院大門的時候,元慕正好領著幾個捕快從院內出來。

「辰郎君來了!」元慕黝黑沉肅的面容在陽光下泛著融融眩光,鷹鉤鼻筆挺,一笑,兩側的法令紋便越發深邃了。

辰逸雪微微頷首,俊臉淡然的走過去,問道:「聽說元捕頭找到了幾個符合年齡的孩子?」

「是,都是這月朗山上農戶家的孩子,統共有五個,年齡分別在十歲至十四歲之間。只不過現在他們家的親眷都將孩子護了起來,不肯將孩子交出來讓我們查問,說擔心嚇到孩子!」元慕有些無奈的說道。

辰逸雪能理解,月朗山上的農戶多半沒見過什麼世面,陡然看到那麼多捕快上山,又出了人命案子,害怕嚇到自家孩子,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從垃圾堆填區找回里的金條在哪兒?」辰逸雪不提那兩卷明黃色的物事,心中有少許擔憂,語調卻是出奇的平穩淡漠。

「找了個匣子裝著呢!」元慕笑了笑,擺手讓一旁的老妖將東西送過來。

野天湊上前,接過匣子,在辰逸雪的示意下打開。

匣子里用白色的帕子裹著幾條金條,金條上鏤刻著花紋和小篆字體,辰逸雪清澈而銳利的眼眸在上面飛快的掃過,那兩個字便清晰的映入眼帘。

御賜!

這是憲宗朝時期,上皇御賜給通伯的黃金。

通伯的身份已經毋庸置疑了。

辰逸雪面沉如水,斂眸看了元慕一眼,元慕神色如常,似乎並不關心除了案子以外的東西。

「辰郎君放心,這個匣子里的東西,除了某和老妖,無人看過!」

這是向辰逸雪表明了立場和態度!

辰逸雪站在原地,目光依然是倨傲而淡漠的。

元慕是個聰明人,他曉得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並不是好事,裝聾作啞,將自己本分內的事情完成好,不該捲入的就置身事外,是聰明人的選擇。

就如同他自己,若讓他選擇,他寧願永遠不知道通伯的真實身份,當掩埋已久的秘密被揭開,則昭示著會有不可預料的事情要發生。

辰逸雪不知道通伯與其他憲宗舊部究竟要做什麼,是準備籌謀復辟么?

這是個成王敗寇的時代,若是憲宗上皇動了心思,勝了還好,敗了,就是萬劫不復。通伯的過往被掀開來的話,辰莊上上下下逃不開被追究窩藏叛黨的命運。

辰逸雪他看了一眼金條上的血指印,隨後將匣子蓋上,問道:「金條上的手指印元捕頭你可曾比對過?」

「比對過了,與落地柜上的指印基本一致。」元慕恭敬回道。

這個時期,人們已經明白每個人的指紋都是第一無二無可複製的了,但比對指紋這樣高超的技術還沒有得到完善和提高。元慕所說的比對,不過是那兩個指頭紋湊在一起細細對照,在沒有儀器設備的情況下,這樣的比對,達不到百分百的精準。

辰逸雪一面聽著元慕講,一面邁步走進小院,一路上,他腦海中都在細細回放著昨天下午看到的案發現場的情況。

跨入西廂內,血腥的氣息已經淡去,陽光透過高麗紙窗欞照進來,光柱里浮塵飛舞,榻上、牆壁上斑駁的血痕已經乾涸氧化,呈現出一片猙獰的深褐色。

辰逸雪站在榻邊沉吟了一息,忽而問道:「五個孩子中,可有左撇子?」

元慕微微一怔,旋即看向身後的老妖。

老妖忙低頭,翻了翻早上做了調查記錄的手冊,點頭道:「有一個,那孩子叫季曉聰,兩個月前剛滿十二歲。是個相當懂事的孩子,父親承包了兩畝茶園,母親癱瘓在床,干農活、家務、做飯、餵養雞鴨,照顧母親和年幼的弟弟,忙裡忙外的。趙氏也很喜歡他的敦厚肯吃苦,家裡做好了飯菜,也常讓他過來吃,鄰居們對他都是交口稱讚的!」

辰逸雪俊秀的眉眼間透出幾分笑意,沉聲道:「就帶他過來,重新按一個指紋,再進行比對!」

老妖有些吃驚的看著元慕又看了看辰逸雪,疑惑道:「辰郎君,在下覺得這麼乖巧的孩子,是這幾個中最不像兇手的啊!」

元慕對辰逸雪有這百分之一百的崇拜和信任,他心裡是信服辰逸雪的話的,可他也覺得老妖說得在理,便笑著問了一句:「辰郎君能解釋一下么,這樣某讓人過去拿人,也有了底氣!」

「死者趙氏死亡時的姿勢是:頭朝北牆,左手靠東牆仰面躺在榻上,兇手站在趙氏的右手邊,趙氏頭部一側有落地櫃阻隔,如果兇手是右手持斧頭的話,砍出來的創口應該是縱向的或者斜行的。而昨天三娘在檢驗趙氏屍體,記錄屍檢情況的時候,就註明創口是水平的,那就只有左手持斧的人才能造成了!」辰逸雪不疾不徐的解釋道。

元慕恍然大悟。

他自己站到榻旁,用左手比劃著,恰好驗證了辰逸雪的精準無比的解說。

他笑著點了點頭,開口道:「某明白了,茉娘背部的創口是兇手騎跨在她的腰部用斧頭的一角敲擊形成的。創口平行排列,卻全部偏向了左邊,若是右手執斧,應該要向右邊偏斜才對!」

老妖揚長聲哦了一聲,將冊子合上,往腰上的束帶一別,拱手對元慕和辰逸雪說道:「屬下這就去將那小子抓了來,甭管他紅口白牙的狡辯,先抓過來,是與不是,做個試驗便一清二楚!」

元慕斂了笑瞪了他一眼,囑咐他帶上蕭長空一道過去,別嚇著人家。

老妖哈哈應了聲是,疾步出了西廂。

房間內便只剩下辰逸雪和元慕了。

辰逸雪站在光影下,高挑的身影就如同一棵筆直的樹。匣子里的那些金條和兩卷聖旨,屬於本案的證物,案子要呈堂的話,證物是要隨之上繳的,到時候通伯的身份就會隨之曝光。府尹趙傳這兩年緊抓政績,就是為了評優,爭取回上京城當京官的機會。通伯的身份就是他上升的一個最好踏板,他如何會放過?

到時候整個辰府牽扯其中,帝王之怒,山崩地裂……

就在辰逸雪還在沉吟的當口,元慕看了看左右,低聲喚了一句:「辰郎君!」

辰逸雪回頭,見元慕深邃幽沉的眸子緊鎖著自己。

他側首吩咐野天出去西廂門外守著。

野天應聲退下,辰逸雪這才一臉平靜的迎著元慕的眸子,淡淡道:「在下想拜託元捕頭一件事!」

「辰郎君客氣了,您請講,只要某能做到的,某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元慕態度誠懇。

「在下的這個請求有些僭越無禮,但匣子里的東西呈上去,或許將攪起一場不可預見的腥風血雨。到時候不止是收留了通伯一家的辰府,整個月朗山的百姓亦將無辜受到牽連。」辰逸雪定定望著元慕,「沒有這個匣子,憑藉三娘的屍檢報告以及現場的推理,要將兇手入罪,並不困難!」

元慕靜默了一息,他剛看到那些金條和兩卷明黃色聖旨的時候,心頭也是大為震驚的。

他當時瞟了一眼金條上的落款,竟是憲宗朝時期的朝廷御賜,心更是怦怦跳個不停。通伯家中秘藏這憲宗朝時期的東西,這隻能說明通伯曾經是個不凡之人。他不曉得辰家究竟對通伯的身份知不知情,但他不敢將證物曝光,這才匆匆讓老妖尋個匣子來,連著兩卷不曾打開細看的聖旨,一併放了進去。

瞧辰郎君剛剛的神情,想必是曉得通伯身份的了。

元慕雖然只是個小小捕頭,卻也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

他本身亦不想牽扯其中,政治上的東西,可不是他能玩得動的,再說這件事情如今只他和辰郎君知道,私下賣個人情給辰郎君,那也未嘗不可。

「辰郎君放心吧,某是知道輕重的人!今日,某並不曾看到這個匣子裡頭的東西!」元慕凜了凜神,嚴肅道。

辰逸雪淡漠冷冽的眸子里漾開了笑意。

和暖的,感激的笑意。

「多謝元捕頭!」辰逸雪頷首致意。

「辰郎君言重了。」元慕忙拱手佝身,隨後含笑說了一句:「老妖那隻泥猴子們,辰郎君自不必擔心,某會親自跟他說,保管不會透露出什麼風聲!」

辰逸雪淡然笑了笑,點點頭。

西廂門外,野天側身朝房內稟報道:「元捕頭,郎君,老妖大哥將兇犯帶回來了!」

房門吱呀被打開,元慕沉著臉,大步流星的走出來。

辰逸雪解決了一樁事情,心頭的沉重漸次散去,面容依然是風輕雲淡的,沒有多餘的表情。

他緩步走出來,天井裡,老妖正扯著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對元捕頭道:「老大,這次是人贓俱獲,我和長空過去的時候,這小子的爹正在柴火間里焚燒血衣,當即就被我拿刀挑了出來。衣裳被燒了大半,可剩下的這一半血衣,也足夠當證據呈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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