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帝心

在昨晚那場暴雨的沖刷下,琉璃瓦屋頂和樹梢的積灰消失得一乾二淨,整個世界煥然一新。

院子里的樹木蔥蘢郁翠,枝葉上還沾染著未乾的雨露,在朝陽的照射下,泛著璀璨的光芒。

花圃里落滿了殘枝嫩蕊,笑笑指揮著幾個洒掃丫鬟打掃庭院。

金子換好了衣裳,跟著辰逸雪去了正院給蕙蘭郡主和辰靖請安,回來用過早膳後,辰逸雪便進了內廂看金昊欽送來的卷宗,是個陳年的舊案。

仙居府的府尹趙傳接任後,為了做出點兒政績,便將一些陳年的積案都翻了出來,爭取將之一一破案完結。金昊欽覺得辰逸雪這麼一個聰明睿智的人白白放著,太浪費了,便寄了卷宗給他,讓他順便打發一下百無聊賴的日子。

金子進房間的時候,辰逸雪正伏案整理宗卷,氣氛靜謐和諧,只有沙漏的微響。

金子窩在軟榻上,偷偷瞟了辰逸雪一眼,他面容恬靜,渾身散發著一股子清貴的氣息,俊逸逼人。

「我好看么?」辰逸雪抿著嘴微笑,眼睛依然看著卷宗。

「好看,迷得本娘子都不願意走了!」金子哈哈笑著。

辰逸雪便放下手中的物事,一把將金子擁入懷中,清幽如泓的瞳眸帶著炙熱的情慾,妖冶而瑰麗。

金子嚇了一跳,忙掙扎了一下,一面道:「我得走了,不然舅娘該等急了!」

辰逸雪看金子緊張的模樣,不由覺得好笑。他在金子額頭上小啄了一下,這才放開她,調笑道:「那夫人你先忙去,夫君晚上再好好伺候你!」

金子臉上羞紅了一片,罵了一聲沒正經,起身整理衣衫,喊了笑笑和青青出門,去學士府。

今天是金昊欽和柯子萱互換庚帖下小定的日子。

因金昊欽還在仙居府的府衙任職,且最近衙門公務繁忙、路途遙遠,也趕不回來帝都,只能全權拜託舅舅家代為主持。

劉謙自然是樂意挑起這個擔子的。因外甥女瓔珞與端肅親王府聯姻確實給他帶來好些好處,連著他在翰林院也混得風生水起,想來再進一步也不是沒有可能,再加上上次金子懂事,給了顧氏一大筆的銀子,這讓劉家人上上下下都滿意,覺得沒有白為這兄妹二人操心。

他們嫁得好,娶的好,將來定不能忘了舅舅家的功勞。

顧氏這兩天跟柯府那邊交接洽談,忙得腳不沾地。金子來了後,她又忙拿出禮單,讓金子過目,一面問著是否再添加些什麼。

金子也才剛大婚不過三個多月,哪裡曉得這些,只能笑著對顧氏說:「一切全憑舅娘做主!」

顧氏便笑著應好,領著金子去看自己準備好的小定禮,又喋喋地說了柯府一會兒應該回給他們男方的禮物是些什麼。

金子聽著,不時給幾聲回應。

而後,她去看了翁氏,陪了翁氏說了一會兒話,便準備起身告辭。

顧氏和劉謙留金子吃飯,可金子堅持回去府中吃,顧氏想著金子乃是新婦,且端肅親王府高門大戶,的確是要懂規矩,拿捏好分寸,將公婆伺候好了,這以後在府中的地位才能穩當不受人詬病,因便沒有再堅持,親自送了金子到內門道,看著她上馬車才回正院。

……

這個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蕙蘭郡主自然也聽說了五月二十日那天朝議的事情。聽到韃靼那邊要將憲宗送回的消息,她像個小孩子似的,難掩激動。

十九年了,他被囚禁了整整十九年了啊……

蕙蘭郡主一直以為,此生能再看著他平安歸來,是一種奢望,沒曾想到,上蒼憐憫,竟能發生這樣的奇蹟。

她這些天一直在等待,等待著朝堂的動向。

可有時候期望越高,失望便越大。

英宗的態度明顯告訴了所有人,他不願意憲宗回來,若有可能,他巴不得這個哥哥死在外面,永遠不要回來礙他的眼。英宗身為帝王,為了他自身的權力地位,不顧兄弟情分,蕙蘭郡主可以理解。可蕭太后作為憲宗的母親,竟也能狠心冷硬如斯。難道十九年來,她對就不曾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一絲一毫的內疚么?

蕙蘭郡主認為這世上再沒有比蕭太后更狠心的女人了。

她可以不要自己的親生兒子,讓他在韃靼人手中自生自滅,她也可以不要自己的孫子,只為英宗大位掃除威脅和障礙。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的心,如何能偏頗成這樣?

蕙蘭郡主的眼底不自覺間,便氤氳起一層水霧。她感到無奈、無力,還有心疼。

這件事或許還沒有結束,或許將會在英宗的拖延下無疾而終,可蕙蘭郡主還是願意給予期待……

……

二十六那天,柳夫人過來親王府一趟,是來請蕙蘭郡主過去幫著掌眼嫁妝等物什的,蕙蘭郡主推脫不得,只能換了衣裳,跟柳夫人一道去了別院。

蕙蘭郡主之前是娶媳婦,柳夫人是嫁女兒,相對來說,嫁女兒要準備的東西,比娶媳婦兒可簡單多了。

嫁妝什麼的,蕙蘭郡主按照禮單看了一遍,提了幾個添箱的要求,柳夫人一一記下了。

隨後又看了一眼柳若涵的嫁衣,釵鈿禮服,料子是頂好的,只是款式比起金子大婚的那套,就遜色很多。

「怎麼不用今年最時興的款式?語兒給瓔珞設計的那一套,今年好些要大婚的閨閣娘子,都喜歡得緊,毓秀庄就接了好幾樁訂單呢!」蕙蘭郡主說著,眼角便含了笑,想起女兒那鬼精鬼精的模樣,趁著兄長和嫂子大婚的效應,順勢推出新款釵鈿禮服,給毓秀庄又招攬了好大一筆生意,真真是個精明的丫頭。

柳夫人神色有些尷尬,這次的禮服是內務府送來的,她雖然也覺得不夠時興,但看著料子的確是好的,也不好抱怨什麼。

蕙蘭郡主看她的神情,又仔細辨了一遍禮服的針腳,便曉得這禮衣是尚衣局出品的,便笑著繞過這個話題。

直到日落黃昏的時候,蕙蘭郡主才回來。瞧她一臉疲憊的模樣,辰靖便忙吩咐著張媽媽下去張羅浴湯,伺候郡主洗個熱水澡。

蕙蘭郡主洗漱更衣後,精神好了些,便讓丫頭擺飯,跟辰靖一道用了膳。

……

接下來的幾天,上京城風平浪靜,後宮的娘娘們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也各自低調,謹小慎微。月末蕭太后偶感風寒,吃了太醫開的葯後,正漸漸恢複。

惠王進宮探望蕭太后,太后卻不見,這個消息傳出來,讓人微愣,一時半會兒摸不著頭腦。

太后此前最看重的皇子,是惠王!

難不成惠王腿殘了之後,太后放棄他了?

眾人各懷心思,暗自揣測著各種可能。而作為蕭氏一派核心人物的惠王,也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他若想要與太子抗衡,就不能失去蕭太后的支持,不能失去整個蕭氏的支持。

惠王自從殘疾之後,個性漸漸變得多疑起來,他回了府邸,立即派人暗中查找異常之事。

六月初八,晴空萬里,艷陽高照,炎熱的夏季來臨了。

早朝上,陰山邊關守備再一次送來了摺子,這一次是確定韃靼使臣來朝的日子,並再一次提出商談送憲宗歸朝的事宜。

英宗現在對憲宗這兩個字格外反感,他的態度依然非常冷淡,絲毫不予理會。

朝臣們議論紛紛,這些日子,他們私下聚在一起,便是談論這件事情。從大局上分析,接上皇歸朝,是件洗刷恥辱,為國爭光的大好事,沒有理由不做啊!

此刻除了右相周伯宣和太子黨、惠王黨的那些臣子沒有表明態度外,朝中一直保持中立的臣子們,紛紛表示接上皇歸朝,此舉可行。

就是不可行,英宗也該給天下臣民一個合理的交代啊。上次就說查耶律的詭計,可半個月就要過去了,連一丁點兒消息都沒有,這是說不過去的呀……

王直是御史台的二把手,地位僅在曹清之下,人如其名生性耿直,卻是個一根筋,不懂得變通的人。從英宗第一次推脫不加理會接上皇歸朝的事情後,他便在猜測陛下遲遲拿不定主意,猶豫不決的原因。直到今日,韃靼那邊再次提起,英宗依然是這般態度,他便心如明鏡了,英宗不想讓憲宗回來的最大一個原因就是因為皇位。

不過曹清和王直私下也有聊個,他們都不曾又迎接憲宗復辟的念頭,大胤朝如今好不容易大定,經不起折騰,憲宗回來,是全了國體,遵著上皇的禮儀供奉著,度過晚年也就是了,英宗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於是一根筋的王直便執笏上前,恭敬唱道:「陛下天位已定,上皇還朝,亦不復蒞天下事,陛下崇奉之,誠古今盛事也!」

這話一出口,大殿上的眾臣皆倒吸了一口氣,一束束驚訝的目光如鎂光燈一般照在王直身上。

曹清暗叫一聲不好,這是他和王直私下說過的關於陛下的心事,但這個王直竟然公然在大殿上聲明此事,簡直就是愚蠢至極。

這不是公然揭了陛下的心事,打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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