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臣會留心的,恰好軾兒在陰山未歸,便命他多停留些時日,暗中調查取證,若真是那人的手筆,倒真是讓人出乎意料了!」英宗幽深的瞳孔里透齣戲謔的笑意,顯然,他並不認為淪為人質的憲宗還有這般本事,順便調查,也不過是權當安定母后的憂心罷了。
蕭太后見兒子那不以為然的神情,面上略顯不悅,心中卻也暗暗祈禱著,這一猜測不過是她太過敏感,庸人自擾。
見夜已經深了,英宗喚了太后貼身伺候的宮女進來服侍,便徑直往蕭貴妃的寢宮去了。
……
次日清晨,五更二點的曉鼓聲準時敲響。
天色尚且朦朧,朱雀宮門前邊已經停了無數頂轎子,百官從轎子中下來,互相見禮寒暄,趁著曉鼓聲的掩飾,私下成群討論著昨日沐千山越獄一事的進展和看法。
待三千鼓聲畢,眾人才斂了八卦心思,整容闊步於宮殿前等待上朝。
隨著磬鐘響起,文武百官分成兩列,分班而進。
殿中莊嚴肅穆,殿側珠簾微響,便有四名宮婢開路,撩開珠簾。英宗闊步走入殿中,身後跟著手執拂塵的福公公和一襲玄色女官服飾手握筆冊的尚儀。
待英宗在御座上坐定後,百官上前,按照大胤朝定下的程序上前朝拜揖禮。
英宗輕輕揚了揚手,開口道:「眾卿平身!」
眾臣整齊有序散開,手執奏芴,退步到各自几案後跪坐下來。
接下來的朝議除了地方的一些政令實施之外,便圍繞著沐千山越獄一案進行了一番熱烈的討論。
從昨日事發至今,朝中眾臣皆是人心惶惶,有不少聰明的在私下也各自有猜測,心中所疑倒是與英宗昨日所思不謀而合,只是目前沒有任何證據,且惠王北行,太子這些日子也無動靜,這些猜測便只能放在各自的肚子里,只言吐露不得。
也有一些從前與沐千山走得近些的臣工,心頭惶恐不安,生怕沐千山無處可逃時,尋他幫忙庇護,到時可別是無辜受牽連,再被政敵抓到把柄,捏造一番,少不得帶累家小。
因而朝堂上,對於沐千山越獄一事,眾臣頭一次如此齊心表露心跡,誓要維護大胤朝社稷安定,將沐千山儘快抓捕歸案。
一番鬧哄哄的討論後,也沒拿出什麼實質性的建議,反倒吵得人腦仁疼,英宗揉了揉太陽穴,宣布退朝,僅留了幾個大臣殿商議。
周伯宣作為右相,無疑是在留下行列中。
英宗問了他的看法,倚在龍案上,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周伯宣被點了名,自然無法再保持沉默,再說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沐千山他下一步動作想做什麼,略一沉吟後,才上前拱手道:「陛下,目前據掌握到的訊息分析,沐千山是在外界的援助下逃離了天牢的,且逃脫現場偽裝的很好,若不是得辰郎君協助,咱們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內發現地道的秘密。案犯苦心孤詣地將沐千山救出去,這絕不是目的,說不定只是一個計畫,而目前,我們對這個計畫一無所知!」
英宗看著他小心斟酌的模樣,冷冷一笑。
這話說了等於白說,這是稍有點兒腦袋的人便能想得明白的事情。
見陛下神色不好看,一旁的張志上前道:「陛下,臣認為眼下當務之急是迅速將沐千山抓到,不管他有什麼計畫,只要將首犯抓回,他就是有再多的計畫,也得宣告流產。」
又一個只會空口說白話的『人才』!
英宗不由懷疑,他朝中養著的,都是些什麼大臣?
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雙清澈乾淨,透著睿智神採的眸子來。
英宗嘆了一口氣,擺手讓他們都退出去。
眾人如蒙大赦,躬身施禮,魚貫而出。
福公公為英宗送上了茶湯,一面勸道:「奴才知道陛下心焦,不過劉大人已經晝夜不息的追查盤問了,向來應該很快便能有結果出來。」
英宗結果茶盞呷了一口,沉著臉嗯了一聲,旋即吩咐道:「傳朕的旨意,宣辰逸雪進宮!」
福公公知道陛下這是要聽聽辰郎君的看法和意見,一刻也不敢耽誤,忙下去安排了。
很快,辰逸雪便奉命進了宮。
英宗直接步入主題,問了辰逸雪接下來的調查方向。
辰逸雪昨日已經在府中與端肅親王商討過,便將偵查方向作了總結,冷靜自若道:「在下的提議是抽調人手,分幾條線索進行偵查。第一是以地道這一線索為突破口,爭取調查出挖掘地道者的體貌特徵,挖掘手段已經天牢內的內應問題。第二,沐千山既然是將領出身,排查與他關係較好來往密切的好友已經軍中背景關係,也是必做的功課。第三,也是偵查的最重要的一個方向,我們必須在沐千山行動前,找到他不惜一切代價越獄的目的。找到了他越獄的目的,也就找到了問題癥結的所在。」
英宗點頭,他覺得辰逸雪的分析很有道理,但真正引發他深思的是最後一條。
沐千山這些年在暗無天日的天牢中過著非人的生活,家族被抄,妻兒遭受流放,他對自己恨意,應該是深入骨髓的吧?
除了利用傳國玉璽挑撥離間自己的兒子造反,讓自己嘗一嘗被逼宮的滋味,他最大的願望,應該是殺了自己泄憤吧?
思及此,英宗不由臉色一沉,渾身猶如至於冰水中,生生打了一個寒顫。
他當即傳召了宋統領,防患於未然,加強皇宮內苑的守衛,就是沐千山敢來,也定要叫他有去無回。
隨後,英宗又傳召了劉景文,讓他與辰郎君好生配合,等將來案子成功落案,定會給他們獎賞。
辰逸雪淡然一笑,起身告辭離去。
……
逍遙王這些天倒是因忙著處理朵莎公主的事情,在鷹組暗營內部呆了幾天,這一回來,方才聽說了沐千山越獄的事情。他到養心殿給英宗請安的時候,這才聽說了辰逸雪當日剛好應召入宮,便被英宗順便任命調查這一出事故。
龍廷軒嘿嘿一笑道:「父皇只管放心,這小子倒是有些能耐的,這沐千山必是跑不掉了!」
英宗心中卻還是有些猜疑存在的,太子和惠王這兩年斗得狠,沐千山手中又有那樣極其誘人的砝碼,難保他們二人不會動心。
他思慮了片刻,便對龍廷軒道:「讓鷹組多留意著太子府和惠王府。朕今晨雖然應太后之命,讓軾兒留在陰山留意韃靼那邊的動靜,但惠王門下謀士奇多,還是不得不防。」
龍廷軒懶懶一笑,拱手領命。
龍廷軒這廂下去安排,一面又在等著惠王歸途時傳來的消息。父皇讓惠王拖慢幾日行程,想必太子那邊的準備也能更充分才對,他只稍耐心等待著惠王那邊傳來噩耗便成了。
太子若是知道他這一招螳螂捕蟬後,身後還有一隻等待伺伏等待的黃雀等著坐收漁利,估計該暗恨自己道行太淺,白白被人當槍杆子使了一回兒,費勁心機卻是為了他人做衣裳。
龍廷軒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和規劃,便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注辰逸雪。他只想著將辰逸雪拉下水,入了朝堂這渾水中,看他還能多乾淨?嘗了權勢的滋味,還當真沒有幾個人能不為所動,甘願被打回白身的。只要他在朝中為官,倒時候想拿捏住他,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想到三娘對他那份情有獨鍾,龍廷軒便不覺心中一陣苦澀。
……
經過兩天緊鑼密鼓的調查取證,事情終於有了進展和眉目。
劉景文對刑部眾人的調查,自然沒有收到什麼效果,不過是從這幾個深處高位的背景入手調查後,才抽絲剝繭,查到刑部左侍郎姚勁與沐千山的關係非同尋常。
姚勁的父親與沐千山曾經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姚勁的父親當年在與韃靼的那一場戰役中犧牲了,而姚勁當年只是一名小兵,沐千山憐他乃是忠烈之後,便親自帶在身邊教養,二人之間的感情,形同父子。
沐千山被英宗下獄,姚勁卻從此掩下了二人之間的關係,一心報銷朝廷,努力爬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這一切都是為了沐千山。
這也是為何外面的人能順利地將地道挖到沐千山牢房中的原因,是因為姚勁給了便利和幫助。
查到這一實情後,劉景文第一時間稟報了英宗,英宗怒拍了一下案幾,騰然而起,命劉景文立即拿了姚勁來見他。
姚勁此刻正安然坐在吏部大牢的牢房內,見劉景文帶著人走到他所在的牢房外頭,不由抬起一張鬍子拉碴的臉,含笑道:「你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找你?」劉景文有些驚訝,前兩天的盤問,他一切如常。
「從協助你調查的那個辰郎君發現地道的那一刻開始,我便知道你遲早會查到我身上。可惜我們這樣周密的計畫,竟會被他看破,不過也沒有關係,只要沐大人還在,不到最後關頭,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姚勁哈哈笑道。
他說完,起身走到牢房門口,蹲下身子。劉景文完全沒有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