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紅有孕的消息,打破了飯桌上的沉悶。
有新生命、新血液的注入,總是令人感到興奮的。
金元略有些緊張的囑咐紅姨娘好生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又多撥了幾個有經驗的婆婦過去伺候著,末了還不忘叮囑宋姨娘多照應著她,畢竟她們還是至親,她作為過來人要多多提點。
宋姨娘心裡怎麼想的,旁人不知道,但她面上功夫還是做得不錯的,儼然已經忘記了過往的種種,姑侄倆態度親密。
林氏走後,內宅的掌權管理是個問題,金子的目光不留痕迹的從宋姨娘身上掃過。
……
飯後,金子陪著金元一塊兒在後院的甬道上散步。
「瓔珞,昨晚你受驚了……」金元有些心疼的說道。
金子微微一笑,應道:「都過去了,兒沒事,父親莫要擔憂!」
「父親對不起你母親,更對不起你……」金元的聲音微微輕顫,停下步伐,側看著金子的眼神滿是痛苦和歉疚,「我不曾想到你母親的死,竟是她一手造成的,還連累你背了那麼多年不祥克母的名聲。瓔珞,為父傾這一生,也無法贖清所有的罪孽,就是下了黃泉,想必你母親也不會原諒我……」
金子笑意不變,沉了一息之後,才接了一句話:「人性本就是難懂難測的。」
金元苦笑了一聲,點頭道:「是呵,都是平凡人,又沒有生就一雙洞察一切的天眼,怎能看清掩在皮囊下的,是一顆怎樣的心?」
金子默然無語。
她不知道該說是林氏演技過好,還是金元活了大半輩子卻依然識人不清……
「內宅……」
金元話音未完,便聽金子搶聲說道:「宋姨娘並不合適!」
儘管金子對宋姨娘的了解並不深,但傍晚回來後,內宅的紊亂讓金子對宋姨娘這個人持一種懷疑的態度。
一個是她真的恪守本分,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逾越,另外一個就是她故意縱容,用以達到某種目的。
不管是這其中的哪一種,金子都無法認同。
若是其一,那她便擔不起主院掌權人的擔子,因為她不懂得變通,未必能管理好內宅的運作。
若是其二,那隻能說明這人心眼過多,更加不合適。
金元有些驚訝的看著金子。
金子幽沉的目光望著甬道上升起的燈籠,緩緩道:「馮媽媽調到四娘的院子里吧,把秦媽媽把翟升起來,暫時替父親掌管著內宅的庶務。至於主院的位置,等父親遇到合適的再續弦吧。」
金元眼眶有些刺痛,不知為何,金子口中的『續弦』二字讓他感到有些諷刺,甚至有一種無法在女兒面前抬起頭來的感覺。
在他覺得尷尬得無地自容的時候,金子清亮卻又溫暖的聲音又響在耳畔:「一個完整的家,必須要有一個女主人!父親以後找個知書識禮,門戶相當的吧!」
金元自嘲的笑了笑,擺手道:「難得清凈,就這樣也很好!」
金子溫婉的一笑,這個當口說續弦的事情,當真不合適。她深望了金元一眼,點頭道:「今日父親也受累了,早些歇著,兒先回百草庄了!」
「瓔珞不留在府中?」金元忙問道。
金子答得很自然:「我喜歡那邊的空氣!父親不用擔心,辰郎君有安排暗衛保護我……」
金元也是才剛剛知曉閨女瓔珞的身邊一直都有辰逸雪調派的暗衛保護著,不然昨晚那般兇險的境遇,定然不能平安脫險。
他頗為關心的問道一句:「瓔珞,你和辰郎君他……」
說起辰逸雪,金子心潮微微蕩漾,羞赧的笑了笑,點頭道:「女兒喜歡他!」
「那他……」
對於這個結果,金元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只是這逍遙王對金子的態度,讓金元不由有些擔心。
「父親,等母親的案子完結,他便會來咱們府上提親!」金子紅著臉,索性將事情跟金元交個底。
金元眉頭一挑,案子完結就要成親?
這不聲不響的,他就要嫁女兒了?
看著一臉嬌羞模樣的金子,金元又覺得這樣沒有什麼不好,只要閨女幸福就好,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他眼中熱熱的,眼淚噙著眼眶中,欲落不落。
捨不得啊……
金元緊緊的握住了金子的手,哽聲道:「好,父親等著喝瓔珞兒的喜酒!該準備的東西,也是時候好好準備了,父親要讓我的瓔珞兒風風光光的出嫁……」
金子也不扭捏,坦然道:「父親放心吧,女兒會很幸福的!」
她說完,望著墨藍色的天際,對著時空另一端的爸爸媽媽在心中默默道:爸爸媽媽,女兒找到一個疼愛自己的人了,你們放心吧,我一定會很幸福的,也請你們一定要幸福快樂的生活著!
……
第二天一早,辰逸雪的馬車便準時停在百草庄的門前。
金子匆匆用了早膳,換好了衣裳,便領著笑笑出門。
辰逸雪的目光透過車窗的竹簾落在伊人身上,眼中的笑意晶晶閃亮。
昨晚他又做夢了,不過這一次出現在夢中的,不是夢魘,而是金子。
他長那麼大,第一次做那樣的夢,夢醒之後,他簡直迫不及待的想要將金子童鞋立馬拐帶回家,讓夢境里的事情,成為現實……
辰逸雪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掌,輕輕晃動著,昭示著自己的存在。
金子噙著淺笑上了車,「早安,辰大神……」
辰逸雪為側著腦袋往車廂外看,見笑笑很自覺的在車轅上坐下,眼中升騰起笑意,朝金子眨了眨眼睛,輕拍了拍自己大腿,招手道:「過來……」
金子一愣,旋即臉色一紅,指著矮几另一端的軟榻說道:「不是還有座位么,我坐那兒……」
辰逸雪明顯怔了一下,第一次有一種吃癟的感覺。
讓辰大神吃癟,後果很嚴重……
黑眸靜而幽深的凝了金子一息,淡淡問道:「珞珞你要跟我保持距離?」
在一個車廂里,還算保持距離啊?
金子一頭黑線,還沒來得及開口反駁,便見辰大神一副愛情專家的模樣,傲慢的說道:「愛情需要不停的升溫和保鮮,兩個彼此相愛的人,更應該要保持親密無間的態度,顯然,我每天都在努力,而珞珞你,卻怠慢我了……」
金子的臉完全被嗆紅了。
她實在太低估辰語瞳這個小女子對一張白紙般可以任由描畫的辰大神的愛情觀影響太深刻了。
為啥這麼說呢?
作為一個古代人,辰逸雪斷然不可能說出愛情需要保鮮和升溫的這樣的現代言辭,不過讓她覺得微訝的是,辰逸雪這個愛情小白竟然全數接受了,並且非常直白的向自己表達內心的感受……
不過金子想不明白,自己何時怠慢他了?
昨天倆人不還膩歪了一個下午么?
似乎看出了金子的想法,辰逸雪忙補充道:「每一天都是全新的開始!」
金子紅著臉掃了他一眼,黑沉的眸子帶著狡黠的笑意,深沉難辨。
辰逸雪伸出修長的手,輕輕晃了晃:「對了,你今天還沒有查看我的傷口呢!」
金子想起他手上還帶著傷,忙上前去查看,不料卻被他一把抱住,扶在膝蓋上緊緊圈住。
淡淡的佩蘭暖香還有少女身上獨特的芬芳體香在鼻尖氤氳,夢中那種美妙的感覺不期然的從記憶中跳出來,讓他不由心潮湧動。
辰逸雪將臉埋在金子的腰肢上,貪婪的蹭了蹭,低喃了一句:「相信現實會比夢境更加美好!」
金子正看著他手上的傷口,忽而耳邊飄過辰逸雪低啞醇厚的嗓音,不由愣了一下,轉頭望向他。
什麼現實比夢境更加美好?
辰逸雪也正挑眉看著金子,他微微一笑,眉目間帶著幾分溫柔、幾分嚮往,還有幾分毫不掩飾的愉悅……
他的思維一向跳躍,斷不是金子童鞋能夠跟得上的,於是金女士很有覺悟的閉上嘴巴,不問了。
馬車轆轆的跑出了阡陌,二人耳鬢廝磨了一陣子,在馬車快要抵達東市的時候,才戀戀不捨的分開,斂衽整理各自的姿容。
衙門口有穿著湛藍色公服的衙差守衛著,今日的堂審,並沒有公開,衙門外頭有一些抑制不住好奇的百姓們在徘徊著,不時探著腦袋往裡頭張望。
野天將馬車停靠在後衙,收攏韁繩後,貼心地朝車廂內遞了話。
為了增強隱私權,車廂門的竹簾後面,加上了一層隔日幕簾,因此,從外面並不能看到車廂內憧憧的人影。因此野天也不敢貿貿然的挑開車簾,只能小聲的提醒一句。
金子和辰逸雪神色自若的下車,二人一白一黑的袍角在車轅邊盪開,旋即邁步上了石階,往公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