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馮身邊的小丫頭?」林氏微微轉動眼珠子,馮媽媽跟了她十幾年,是她的左膀右臂,絕不會出賣她,這點林氏還是很有信心的。
只是這個小丫頭,究竟是誰授意她如此說的?分明就是故意將消息透露給妍珠知道,蠱惑她出府去做這件事情。
林氏剛想讓青黛去將金妍珠描述的那個小丫頭找出來,卻聽外頭傳來一陣咯咯的木屐聲。
林氏和金妍珠同時抬眸望過去,卻見馮媽媽神色慌張的挑簾跑進來,還未言語,眼淚就逼了出來。
「夫人,衙門的人,來了!」
金妍珠和青黛皆睜大眼睛看著林氏,異口同聲的喊了一句:「母親/夫人……」
林氏咬著牙冷冷一笑,平靜道:「該來的總會來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她說完,轉身撫了撫金妍珠眼淚斑駁的面容,啞聲吩咐道:「記住,你昨晚什麼都沒有做,所有的事情,都是母親做的!」
「母親……」金妍珠搖了搖頭,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醒悟過來,她昨晚做的一切,非但沒有為自己出了一口氣,還將母親原本的計畫都破壞了,她真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金瓔珞說得沒錯,她做的事情,都是不上道的……
耳邊又適時的滑過青黛轉述那不祥人說過的話:「告訴她,不要用她那不上道的智商一再挑戰我的底線……」
金妍珠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轟一聲變得一片空白,嗚嗚大哭起來,抱住林氏的腰身不撒手,「不,是我做的,是我做的,一切都跟母親無關,他們都看到我做的,母親,你不要承認……」
林氏鼻頭酸軟,她還是有些欣慰的。
「聽母親的話,以後做事不要衝動,要三思而後行。昨晚的事,他們不會說出去的,不會,一切都是母親做的,就由我來承擔!」
林氏說完,看著馮媽媽和青黛道:「你們倆跟在我身邊的時間不短,我也自問待你們不薄,現在我也沒別的要求,只希望你們看在主僕多年的份上,幫我好好照顧著妍珠……算我求你們!」
馮媽媽和青黛紛紛落淚,忙點頭應下。
「夫人,老奴的一切都是夫人給的,此生無以為報。四娘子老奴一定會好好照顧著,請您放心!」馮媽媽哽聲道。
青黛卻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默默的跟著流眼淚。
須臾,便聽到外頭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林氏抬眸望了出去,隔著細密的竹簾,隱約可以看到外頭憧憧的人影。
她抬袖抹了抹眼淚,吩咐青黛去打水給她洗漱,又吩咐馮媽媽出去跟那些人說一聲,她更衣洗漱後便出去。
二人也忙擦乾眼淚,應聲去了。
院子外面,趙虎面色沉凜的等待著,他的身後還有若干捕快,神色各異。
他們怎麼也沒有料想到有一天會來金大人的府邸,而且還是以這樣特殊的方式。
做丈夫的縣丞派人緝拿自己的妻子?
這,這簡直就是聞所未聞的啊!
捕快們有些好奇的四下打量著梧桐苑,交投接耳的小聲交談著。
趙虎回頭,虎目怒瞪了他們一眼,捕快們霎時無聲。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林氏便從廂房裡出來了,盈盈立在廊上,昂揚著高傲的頭顱,一襲湛藍色的絞銀絲褙子將她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更襯出了幾分清冷,眸底的淤青顯然用脂粉遮掩過,朱唇也抹了胭脂,看上去氣質還算雍雅。
林氏的目光冷冷清清的掃過趙虎和眾捕快,唇角緊緊的抿成一條線,沉吟了一息才淡淡道:「讓趙捕頭久等了……」
趙虎上前一步,規矩的拱手施了一禮,「見過夫人!」
林氏自嘲的笑了笑,應道:「不敢!」
趙虎也沒有寒暄的意思,直起身子後,隨即將懷中的一封物事遞給一旁的馮媽媽,啞聲道:「這是大人讓我交給夫人的!」
馮媽媽顫抖著接過趙虎手中的物事,那雪白的信封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休書。
馮媽媽咬住牙。
老爺真的是半點兒夫妻情分也不顧了,在這個時候給夫人休書,是迫不及待的要跟夫人劃開楚河漢界么?
「拿過來吧!」林氏看出馮媽媽的猶豫,已經能猜出那封信的內容了。
在金元第一次向她砸來休書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徹底的死心了。
被休棄,只是遲早的結果。
只是真正拿過這封休書的時候,林氏的心,還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鈍痛,就像被人拿著錐子狠狠的刺了下去。
這就是殫精竭慮,苦心經營的最後結局……
林氏忽然間仰天大笑了起來,似乎只能通過這樣肆無忌憚的笑意,才能發泄她此刻內心的悒鬱。
她這一生,到頭來,只是一個笑話!
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漸漸的,林氏的笑聲掩了下來,她擦乾眼角沁出的淚滴,將休書捏著手心裡,抬眸望著趙虎道:「趙捕頭興師動眾而來,不是只送休書這麼簡單吧?」
趙虎吸了一口氣,點頭回道:「林夫人說的是!」
因為林氏收了休書,就表示從此與金元解除了夫妻關係,再無任何瓜葛,自然也不能再冠以夫姓稱呼她。趙虎的這一聲林夫人,叫得她肝兒欲裂,眉頭不自覺的蹙了蹙。
她只是還沒有習慣,已經聽了那麼多年的金夫人,陡然間改了稱呼,有些不適應。
林氏還沒有回過神來,便聽趙虎洪亮的嗓音遙遙傳來。
「是這樣,昨晚兩更時分,在葦村十巷的一間泥瓦房遭人惡意縱火。主家王守財當場被燒身亡,而他的妻子任春,卻因施救及時,撿回了一條命。根據任春的口供顯示,縱火的人有可能是昨晚提著酒罈子上門的朱二中。在下當即便帶人去將朱二中逮捕歸案了,他在衙門裡交代了,是有人拿銀子給他,讓他這麼乾的!」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林氏冷冷笑道。
趙虎不慌不忙的笑了笑,緩聲道:「林夫人別急,今晨有人將牛頭山的一夥土匪捆綁著押送到了衙門,沒想到朱二順與這夥人一照面,頓時嚇得臉色灰白。原來讓他這麼乾的,就是牛頭山的一名土匪逼迫的。不知道林夫人可知道昨晚在城郊的一個破廟內發生的事情?」
林氏嘴角抖了抖,迎著趙虎冷光灼亮的瞳眸,咬著牙搶道:「昨晚的事情,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我的兒女均不知情,還望趙捕頭不要為難她們!」
趙虎眯著眼睛,目光透過廂房垂掛的細密竹簾落在裡面的陰影上。
林氏這是打算為四娘子擔責?
也罷,想必大人也不願意看到自己女兒因這件事上公堂受萬夫所指,遭此變故,她必深受打擊,只是希望她日後能改變自己,也不枉今日網開一面了……
「既然如此,林夫人就請跟在下走一趟吧!」趙虎說道。
林氏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只看了青黛和馮媽媽一眼,低聲道:「記住你們答應我的事!」
「奴婢曉得,定不敢忘!」青黛和馮媽媽紛紛應和道。
……
昨晚的驚險,龍廷軒並不知道。
就在金子著手調查劉氏死因的開始,龍廷軒傳了加急信函給劉謙,將他們劉氏家族不聞不問了十幾年的庶女劉雲被別人掘墳的事情提了一下,又隱晦的將自己對劉氏女兒金瓔珞的欣賞略提了提。
劉謙在接到信函後,連行囊包裹都還不及收拾,便馬不停蹄的緊趕著往桃源縣奔來了。
昨晚,龍廷軒便接到了消息,還有十日左右的時間,劉謙就能趕到桃源縣。
龍廷軒自然也被劉謙這驚人的速度嚇到了,敢情這老傢伙是晝夜不停的趕路啊,也不怕到了之後,一把骨頭散了架。
因心情不錯,昨晚龍廷軒處理完公務後,便獨自小酌了一會兒。後來因為玉鸞那邊有消息傳來,又讓阿桑宣了鷹組的暗衛密會,直到今晨天亮,收到了錦書的短箋,這才知道了昨晚金子竟發生了那般兇險的事情。
房內立著一扇印有繁麗暗紋的絹紗扇屏,龍廷軒倚在扇屏後的軟榻上,長袍隨興散落著,露出一條銀白色的絛穗在榻下微微輕盪著。
他手中依然捏著一張紙箋,俊朗面容露出了沉凝的苦笑來。
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卻未能伸出援救之手,還是辰逸雪去將她救了回來。
這是龍廷軒最為懊惱的事情。
他坐正了身子,幽幽嘆了一口氣,帶著一絲悵然的感慨。
長夜初曉此事,心緒卻是難言的複雜……
品味過這樣的苦澀之後,龍廷軒更堅定了將金子帶回帝都的信念。
在帝都,他一定能給她最安定的生活,給她最周到的呵護!
想起那幕後之人對金子的所作所為,龍廷軒心中又是一痛,緊接著眼中冷光一盛,駭人的氣勢頓時充斥著整個房間。
阿桑端著洗漱的用具才剛走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