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雖然跟龍廷軒聊著,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目光時不時地瞟過身側的人。
這麼安靜,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額,他有什麼好生氣的?
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或許在他心裡,自己只是偵探館的一名員工,一個朋友而已吧?
果斷是自己想太多……
說話間,龍廷軒一反常態的為自己添茶送水,要知道,這可是高高在上的逍遙王啊,平日里,都是理所當然的接受別人的伺候,坐享其成別人的服務啊。
金子面前的瓷碗里已經堆起了小山般高的食物。
金子狐疑的看了龍廷軒一眼。
這是做什麼?
「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龍廷軒笑道。
他本就長得俊美無比,這一笑,更是妖孽一般顛倒眾生,實在是極具魅惑。
金子還好看多了美男,已經有些免疫力,她點頭,嗯了一聲,埋頭吃飯。
默默吃了一會兒,船艙外傳來阿桑尖細的輕喚。
龍廷軒抬眸望去,似乎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攪擾深感不滿。
金子也回頭看了一眼,阿桑在面容隱在日光里,看得並不真切。
「許是有重要的事情吧!」金子說道。
「本王出去看看!」龍廷軒說完,拿起帕子抹了抹嘴角,起身走了出去。
金子呼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堅決不跟這兩個人再同台吃飯,太累了。
而這時,一直不說話的辰逸雪卻將魚肉片剔好了,放在瓷碗里,淋上了魚羹里熬出來的乳白色的湯,點上一點兒蔥白,送到金子面前。
「吃水裡游的比吃地上跑的,更利健康,更……聰明!」一道清冷的聲音滑過耳際。
辰逸雪白皙俊朗的面容,神色依然是倨傲冷冽的。他說完,將剩下的魚肉片放進自己面前的瓷碗,照著金子的那一碗,淋上乳白的魚湯,點上蔥白,慢條斯理的吃起來。
金子愣了一下,心情有些複雜。
他什麼都沒說,沒有動人的話語,甚至態度是那麼的傲慢,那麼的拽……
可就是這樣的他,一舉一動,都讓自己覺得窩心。
金子捧著碗盞,感覺吃在嘴裡的每一口,都有說不出的甘甜的味道。
龍廷軒回來的時候,雅室內依然如他外出時那般安靜,二人都是安靜的吃著飯,並無言語。
他回到席上坐下,喝了一口湯,悠然笑道:「姒喜縣主的消息倒是靈通,阿桑收到飛鴿傳書,竟是她寫給本王的短箋。」
辰逸雪拿起帕子優雅的擦了擦嘴角,眉目清冽而銳利,笑道:「鄭玉在上衙門之前,必然是讓人先傳信回去了,縣主此舉,意料之中。」
龍廷軒朗聲一笑,不緊不慢的說道:「姒喜縣主讓本王不看僧面看佛面,哼,這面子要怎麼看怎麼給,那要看本王的心情!」
姒喜縣主寫給龍廷軒的短箋里,有意無意的提及他的生母容妃,而她並不知道,龍廷軒最討厭的就是有人拿他的母親說事。
容妃,也就是逍遙王龍廷軒的生母。
容妃當年之所以能被英宗看中納為側妃,其中與姒喜縣主有一些淵源。
當年姒喜縣主尚未出閣,在京中府邸辦了一場簪花宴,邀請了帝都中的大半名門貴女和郎君公子。容妃便是在那場簪花宴中與彼時尚未登基的英宗邂逅,從此躍上枝頭,成為英親王側妃。
姒喜縣主當年自居為牽線紅人,而後與容妃也一直保持著不錯的關係。
其實就算沒有姒喜縣主的那場簪花宴,容妃也不會錯過與英宗的緣分。
當年大胤朝掌管江山的是英宗的兄長憲宗,而憲宗的皇后正是容妃的表姐。英宗作為蕭太后最寵愛的兒子,出入宮禁並無障礙,見到皇后與容妃的機會,不是沒有。
後來,憲宗出征韃靼因戰事不利被俘,至尊寶位易主。聽說當時蕭太后推英宗上位的時候,英宗其實是不願意的。那個位置擁有至高的權利,卻也存在著風險,他的兄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與韃靼打了幾年仗,最後出征了,還因主帥指揮不力,身陷敵營,從此不得歸朝。
想想,在韃子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呆著,有多麼的可怕?當年,英宗說什麼也不願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蕭太后雖為女流,卻極具政治手腕和智慧謀略。她知道小兒子的顧慮是什麼,當年的江山風雨飄搖,外有韃虜侵擾,內則民心不穩,讓他這時候挑起這個擔子,對從未處理過朝政的他來說,是件艱難的事情。
可她能怎麼辦?眼睜睜的看著大胤朝的江山落入其他王侯之手么?
蕭太后她不甘心,她辛辛苦苦守了半輩子的江山,怎能交到與她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手裡?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三寸不爛之舌,終於說動了英宗,勸服他暫代皇權,處理國事。她答應英宗,只要有一天,憲宗能回來,就准他退位,將皇位還給他。
英宗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被強行推上了至高的寶座的。
在那個位置上,他從開始的惶惶不安,到最後的戀棧,只有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他愛上了那種感覺,手握權柄,主宰一切,所有人都跪在他面前臣服山呼萬歲的感覺,英宗第一次嘗試到,原來當皇帝不是枷鎖,而是一種難言的美妙。
他開始擔心,擔心兄長哪一天回來了,把好不容易已經習慣了的,屬於他的東西通通奪走……
每一次,前線傳來獲勝的戰報,他竟絲毫感覺不到激奮與快樂,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不安。
與韃靼的最後一戰,韃靼不敵胤朝大軍,退兵至關外。他們手裡依然扣著憲宗做人質,向大胤朝喊話,要讓憲宗歸朝,必須割地賠款。
朝廷那時候分裂成了兩派,迎與不迎,接受與否這個問題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英宗在歷代帝王的神牌面前跪了一個晚上,最後,他去了寧和宮面見蕭太后,他說要收回當時的承諾,他不會將皇位還回去了。
而事實證明,蕭太后的眼光是獨到且正確的。英宗是個極有天賦的帝王,一個從未執政的人,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被逼著登上皇位,卻將一個內憂外患的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不僅挽回了戰事上不利的局面,將韃虜趕出關外,內安民心,從善如流。
蕭太后只是含著笑看著英宗,問了一句:「何以為君?」
英宗當時一愣,蕭太后卻是擺了擺手,讓他下去了,在英宗邁出寧和宮門口的時候,蕭太后低喃了一句:「當爾如是!」
意思是你這樣的想法,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想法。
蕭太后何嘗不想憲宗回來?可是這個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天下,經不起反覆的折騰。憲宗是個好兒子,是個好人,但比起英宗,算不上是一個好皇帝。
為了讓英宗放心,蕭太后掃除了朝中大半的屬於憲宗心腹的大臣。而留守在後宮中的嬪妃,位份較低的,全部移送感業寺落髮為尼,位份高且有子女的,在短短半年之內,都相繼病逝。
這就是皇室的殘酷。
為了捍衛皇權,所有有可能的威脅和障礙,都必須要掃除。
憲宗皇后成了那場捍衛皇權首當其衝的犧牲品,而容妃,作為皇后的表妹,少不得被一些有心人拿出來做文章,特別是後宮爭寵鬥豔的是非之地,更是不可避免的添油加醋。
在容妃去與留的決議上,姒喜縣主曾經為她說過話。
容妃在英宗的心裡佔據著怎樣的地位?
或許應該說很深很深。
姒喜縣主與容妃的關係不錯,但不至於為了她而得罪宮中的其他貴人。她之所以會在那個時候出言說話,無非是看出了英宗對容妃的特殊感情。
而事實上,因為她當年的一句話,這些年,鄭氏家族才能如日中天,迅速的壯大起來。
得到的是付出的千百倍,見好就收就是了,這時候還來一封這樣的短箋明示暗示,真是可笑。
龍廷軒最不喜歡的就是被別人端著施恩者的態度拿喬。
或許是姒喜縣主太過緊張鄭玉這個寶貝兒子,準備功夫做不到位,逍遙王註定不會買她的賬。
……
用過午膳後,金子有些疲倦,剛好西湖離百草庄不遠,便提出先回去睡個回籠覺。
未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金子童鞋很有覺悟的謝絕了任何一方的護送,讓畫舫的老闆娘幫她雇了一輛馬車,一個人上路了。
……
午後這一覺,金子睡得特別沉,醒來的時候,房間里一片漆黑,透過窗戶的一角,依稀看見低沉的夜空和寥落的零星。
「竟睡了這麼久?」金子低喃了一聲,掀開被子,拿起屏風上掛著的緞衣披上,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笑笑正從院外進來,看到金子,忙走上來,嗔道:「娘子醒了,也該披件厚實一點兒的衣服,這深秋露寒,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金子笑了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