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時在後衙,許久不曾見面的表兄弟倆不期而遇了。
日光下的二人居於院落的一左一右,彼此遙望著對方。
一個一襲白衣,清雋出塵,高傲淡漠。
一個一身紫袍,雍雅高貴,氣宇軒昂。
二人灼灼的視線在空氣中交觸,鋪滿暖陽的庭院里,氣溫瞬間降低幾個攝氏度。跟在二人身後的野天和阿桑,不由縮了縮脖子,低著頭,將自己的存在盡量感降到最低……
雙方因何會出現在此處,這個問題並不足以考驗兩個高智商的人,大家心裡都像揣著一台明鏡,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罷了。
龍廷軒望向面沉如水,淡漠如昔的辰逸雪,唇邊浮出一抹淡笑:「逸雪,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辰逸雪拱手施了一禮,點頭應道:「勞王爺惦念,一直甚好!」院中秋風颯颯,竹葉沙沙,映襯得辰逸雪的聲音格外清冷漠然。
龍廷軒知道辰逸雪此時在後衙究竟為何,表面卻是佯裝不知,調笑道:「本王聽說金大人正在審查潘娘子一案,案子竟涉及姒喜縣主的嫡子鄭玉,想來要辦下他有些棘手,才請來逸雪你合議參詳的吧?」
「不敢!」辰逸雪看了龍廷軒一眼,眼中漾出淡淡笑意。
偵探館從開業至今,接受調查的案子不多,但每一個案子可以說皆是完善落幕,其中調查員的便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英武和錦書在調查案件中所展示出來的機智應變能力和偵查效率,絕非一般捕快所能勝任,所以,他們的真實身份如何,辰逸雪如此聰明的人物,怎會看不清?
只不過在不影響大局觀的前提下,且英武和錦書還堪重用,他沒有理由拒絕這種送上門的便利。只不過偵探館若想長遠的發展下去且不受任何掣肘,重新培養優秀的調查員,是必須提上日程的計畫。
龍廷軒星眸如朗日絢爛,凝了辰逸雪一息,朗聲一笑,大步往辰逸雪所在的方向走去,錦緞紫袍帶起一陣清涼的袖風,骨節分明的大手搭上辰逸雪的肩膀,輕輕拍了拍,笑道:「府尹那糟老頭子之前破過的一些棘手案子,都是私下偷偷請教逸雪你的,這於本王而言,早就不是秘密。說到底還是蕙蘭郡主疼兒子,怕你在官場上受了委屈。哎,如今讓本王覺得痛惜的是逸雪你這等人才,沒有入仕為官,真是我大胤朝的損失啊!」
辰逸雪從不相信這個世上有不透風的牆,特別是精明如逍遙王這樣的人物。所以,龍廷軒當面將他曾經幫忙破案的事情講出來後,他的神色也依然不顯絲毫波瀾,一如既往的清冷沉著。
「王爺真是謬讚了!逸雪不過是當無聊時打發時光,提提個人看法罷了,案子最終能不能破,還得靠衙門。」
龍廷軒嗯了一聲,揚手請辰逸雪一道進入後堂,一面調笑道:「裸屍案時,你的見解可是起了關鍵性的作用啊,可見你用來打發時光的無聊之舉,幫的可是大忙。本王既然奉召行按察使一職,自然不能對本案置之不理,逸雪也權當幫幫本王了,給點兒意見如何?」
辰逸雪眼中笑意又淡了幾分。龍廷軒的戲,演得不錯。既然這麼愛演戲,就奉陪到底也無妨。
「承蒙王爺看得起!逸雪定當儘力而為!」辰逸雪又一次拱手回道。
「噯,逸雪你如此可就見外了。」龍廷軒從容在主座上坐下,揚手對辰逸雪道:「來,坐!」他見辰逸雪跽坐好之後,才問道:「這堂審進行到此刻,又該如何繼續下去?」
龍廷軒如此問,自然是對堂審的進展了如指掌的。辰逸雪也省去一些不必要的解釋,直接道:「案發時沒有目擊證人,若是鄭玉咬緊這一點兒磨皮,再加上他背後的助力向衙門方面施壓,想要逃脫殺人之罪,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他可以說事發當天將馬車借出去了,撞死潘琇的不是他本人,衙門最多根據潘琇的記事本給他一個姦淫良家婦女之罪。但鄭玉的七公子幫卻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在兄弟情義與自身安危之前,一般人會如何抉擇?」
龍廷軒眼中神采一亮,笑道:「逸雪的意思是要逼他們內訌?」
辰逸雪點頭,回道:「我們的速度必須要快。此刻三娘在公堂上進行滴骨認親的驗證,其實是為了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將其他六公子轉移為污點證人。」
龍廷軒聽完,露出一抹邪肆的笑。
他感覺自己剛剛那些客套話簡直就是浪費口舌,辰逸雪顯然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就等著他過來呢。
「這是潘娘子記事本上記錄的內容,七公子多次出入潘府,在潘亦文的書房裡聚眾吸食阿芙蓉,公然藐視朝廷律令,王爺身為按察使,自然要維護朝廷法度,行使權責,賞罰分明,才能不負聖上厚望!」辰逸雪的聲音如回蕩的弦樂般清冷無緒,泅泅滑過龍廷軒的耳際。
龍廷軒冥黑深邃的眸子噙著一絲淺笑,輕哼一聲,接過辰逸雪手裡遞上來的記事本並一卷卷宗,淡淡掃了一眼,卷宗里仔細的羅列了七公子近些年欺行霸市的所作所為。最後一條,是關於秦風的,備註里寫著所染之疾,可治。
「逸雪果然準備功夫做得滴水不露啊!」龍廷軒抄著手,以審視的目光看了看辰逸雪,側首一笑,露出細白的牙齒:「恩威並施是上道!想來再深的兄弟情義,也比不上自家家族利益和身家性命來得重要!」
辰逸雪含笑不語。
龍廷軒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問道:「六公子現在何處?」
堂屋外立即有捕快低頭躬身回道:「回王爺,已經被帶到後衙的廂房候著了!」
龍廷軒嗯了一聲,撣了撣衣袍便大步流星的走出堂屋,一面道:「前面帶路……」
阿桑朝辰逸雪微微躬了躬身,提著袍角,喊了一聲少主,跟了上去。
……
公堂上。
鄭玉盯著那團粉紅色的東西凝了幾息,只覺得噁心得連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他捂住嘴,別開眼。
此刻公堂中央已經擺上了一張矮几。金子將瓷盅放在几上,取過一隻乾淨的平底瓷盤,用鑷子從瓷盅中將那團東西夾取出來,放置在平底瓷盤內。
這下,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捕快們都看清楚了那團蜷在一起呈灰粉色的物事了。他們忍不住倒吸了幾口涼氣,有的甚至捂著嘴巴,開始乾嘔起來。
金子沒有受周全環境的干擾,神色沉沉的將滴骨認親的方法仔細的講了一遍。
金元聽完,頗有些好奇的往前傾了傾身子,問道:「金仵作的意思是,只要是親子關係,那血液就能彼此相融?」
金子點點頭,眼中帶著笑意和讚賞,金老爹反應倒是挺快!
「沒錯,只要是親身父子關係,就能彼此骨血相融,反之則不行!」金子回道。
鄭玉只覺得好笑,這是從未聽過的事情。
金子戴上了手套,拿起一支短小的解剖刀,將胚胎劃開,取出裡面已經形成的,細小的骨骼。
金子手起刀落,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順暢,一氣呵成。可圍觀的眾人,卻覺得頭皮發麻,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
叮的一聲,一根被剝離了所有皮肉的小骨頭被取了出來,擱在磁碟上。
金子放下手中的刀具,抬起一雙冷靜無緒的眸子,掃了眾人一眼,開口道:「為了公平公正,在下先取自己的血驗證,而後鄭公子再驗,如何?」
鄭玉剛剛看到金子如此利落的刀法,心中已有懼意,奈何他剛剛已經答應,此刻再無反悔的可能。
他從鼻腔中溢出一聲輕哼,算是應答。
金子說完,便要用乾淨的刀子劃開自己的手指,趙虎忙上前一步,勸道:「還是讓某來吧,金仵作雖然戴著手套,但畢竟雙手還是直接接觸……未免造成感染,還是小心一些為上。」
還是趙虎考慮得周到。
金子感激的笑了笑,應聲道好,刀子轉而落在趙虎的食指,隨著動作一划,一滴殷紅的血滴從指腹中間冒出來,滴落在磁碟中央的物事上。
所有的人的眼睛都緊緊地凝著那顆血珠。
鄭玉更是一瞬不瞬的盯著。
血珠如同金子意料那般,迅速的從骨頭表面滑下,淌在磁碟上。
「大家看到了,趙捕頭的血液並不能滲竟胚胎的骨頭裡。」金子揚聲道,隨後,目光落在鄭玉身上,笑意森森道:「現在就請鄭公子你來!」
鄭玉的臉有些青白,他的一雙腿猶如灌了鉛一般,釘在原地。
金子也不看他,慢吞吞的取過鑷子,夾了一塊紗布,將磁碟中屬於趙虎的血跡盡數擦乾淨,順便也將骨骼上沾染的零星血污擦乾淨。
「鄭公子,就等著你了!」金子放下紗布和鑷子,笑道。
趙虎在金子的示意下,大步過去,大手將要搭上鄭玉胳膊的時候,被他一甩,吃了一記白眼。
「放開你的臟手!」鄭玉說完,抬步走了過來。
金子拿起刀子,笑眯眯道:「一點點痛而已,鄭公子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