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已經低沉,橘黃色的光澤覆蓋著仙居府的半個天空。
金子的胸腔里還在一陣一陣抽痛著,掩在口罩後面的面容,有些微的蒼白,她拖著疲倦的步伐往府衙後堂廂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迴廊拐角的時候,金子看到一襲清爽修身窄袖胡服勁裝的辰逸雪,身姿高挑如松的站在廂房門口含笑望著她。
那笑意彷彿溫暖的能量穿透金子的身體,讓她凝滯的步伐逐漸變得輕快起來。
辰逸雪掃了金子一眼,目光清湛銳利如昔:「案子已順利落幕?」
金子點點頭,在他面前停下,伸手扯下臉上的口罩,笑容卻有些僵硬,應道:「結束了!」
她額角有細密而晶瑩汗珠滲出,辰逸雪順手拿出帕子,很自然的為她擦拭,一面淡淡道:「辛苦你了!在下聽說你讓捕快將孩子和媚娘的屍體抬到了公堂,讓屍體控訴王大為?」
他的動作很溫柔,冰涼的手指掃過她的臉部輪廓,讓她焦躁的心,莫名的安定下來。
辰大神一直都在關注公堂那邊的情況么?
金子淺淺一笑,回道:「嗯,我不過是在賭王大為對孩子的父愛,賭他在那一刻的感性會戰勝理性。其實只要他穩住心神,冷靜的思考一番,我那點小手段,根本拿不住他。」
辰逸雪笑笑,抬手揉了揉金子的腦袋,沉聲道:「人生來就是感性動物,理性只是後天的培養和訓練形成的。孩子只要真的是王大為的,你的策略必然會讓他上鉤。三娘,你做得很好!」
是誇獎么?
唔,難得被拽得上天的辰大神誇了一回!
金子琥珀色的眸子凝著她,櫻唇微抿,弧度唯美。
「謝謝!」金子簡單道,內心難掩興奮。
辰逸雪神態自若,將帕子收好,放進懷裡,不緊不慢的開口:「我們的工作,到目前為止,就可以全部結束了,走吧!」
他說完,邁著長腿往抄手游廊走去。
金子站在原地,望著他修長挺拔但略帶蕭索寂寥的背影,心頭微澀。
他說人生來就是感性的,理性只是後天的培養和訓練形成的。
辰逸雪,他又是在怎樣的環境下,形成了今日如此冷靜、從容、理性而傲慢的性格的?
他一個人,得有多孤單呢?
「等等!」金子開口喚道。
辰逸雪停下腳步,回頭,有些莫名的望著她。
金子迎著他灼亮逼人的目光,小跑著,上前,踮起腳尖,伸手抱住他。
她的心跳很快,發燙的臉頰貼著辰逸雪露在衣領外的沁涼的脖子上,冷熱交織,感覺,那是冰與火的交界點。金子纖瘦的身體,隔著彼此薄薄的衣料,貼在辰逸雪身上,那雙柔軟的,圈著他寬厚肩膀的小手,止不住的微微顫抖,彷彿,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
而辰逸雪,只是靜靜的站著,身體緊繃,一動也不敢動。
這一刻,金子在想什麼?她又是因何種原因抱自己?辰逸雪不確定,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金子有些微的慌亂,臉頰燒得滾燙。
辰大神,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她頓了頓,啞聲開口:「我,剛剛只是想到了……前塵往事!」
金子告訴自己,她可沒有說謊,她剛剛的確想到了失去了自己的爸爸媽媽,所以心裡很傷感,純粹想借個肩膀來靠一靠,發泄一下而已。
辰逸雪曾聽自己的妹妹辰語瞳說過,三娘自幼喪母,又因為患了孤獨症而受府中之人冷待,生活過得凄苦……
她想起的前塵往事,指的是過去的生活么?
他若有所思的靜默了一息。
辰逸雪的安靜,讓金子覺得臉面都丟盡了,正待鬆開他,忽然腰間一緊,感覺到他清冷的氣息中帶著一絲身體的溫熱,將她緊緊的圍攏,兩人的身體,靠得更近了!
是他的手摟上了她纖細的腰肢。
金子忽然之間覺得身體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心跳快到讓她有些窒息。
忽而,耳邊傳來辰逸雪低沉如水的嗓音:「三娘,都過去了……」
額,都過去了?
指前塵往事?!
金子忍不住想笑,果然是情商為零的人啊……
老天,我怎麼那麼命苦……碰上個這麼……小白的……
金子很快鬆開了辰逸雪,儘管臉上潮紅,但卻努力掩下窘迫,鎮定道:「嗯,都過去了!我沒事了!」
「沒事就好!」辰逸雪眸底溫暖,唇邊掛著淡淡的淺笑,俊朗白皙的面容,染著微嫣。
兩人彼此望著對方,含笑細語,卻全然沒有發現迴廊的另一端,兩道秀麗的倩影,已經凝視他們許久。
金妍珠細白的貝齒咬著下唇,渾身都在哆嗦著。
這個賤婢真是不要臉,大庭廣眾之下,投懷送抱,還是自動送上門的,下賤坯子!
她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染著蔻丹的指甲因用勁兒過度而陷入掌心,刺啦一聲,指甲斷裂,血腥氣息瀰漫……
「妍珠,你怎麼了?」金綺繯有些緊張的問道,她見金妍珠依然凝著那二人怔怔出神,忙掰開她的手指,驚道:「天,你這是作甚?怎麼將指甲都折斷了?」
金綺繯說完,忙掏出手帕,將金妍珠的手心包紮起來。
「阿姊,你認出那個人了沒有?」金妍珠咬牙切齒的問道,雖然臉上帶著笑意,但語氣怨恨,表情看起來讓人不由覺得驚悚,頭皮發麻。
金綺繯望去,視線盡頭,金子的笑容如夏花般絢爛。
她認出來了,府尹大人和衙門裡的人,都叫他金仵作!
金綺繯不解的眨著眼睛,低喃道:「金仵作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妍珠,你認識她?」
「金仵作?哈哈,阿姊,連你也認不出來了吧?那個是不祥人,咱們府里那個最惹人嫌的不祥人……」金妍珠冷聲笑道。
「不,妍珠,你一定認錯了,那個怎麼可能是三娘?他是府尹大人請來的屍檢仵作!」金綺繯矯正道。
金妍珠怔了怔,阿姊說什麼?
那個不祥人是仵作?
她不是學醫術么?怎麼又跑去當了仵作?
堂堂縣丞嫡女,竟然放下身段去操持仵作這等賤業,簡直就是給整個金府打臉!
「阿姊,你確定?」金妍珠睜大眼睛問道。
金綺繯點頭,應道:「當然,適才阿姊還在公堂之上看到他呢!」
金妍珠抿著嘴,恨恨地剜了金子一眼,黑嗔嗔的眸子往她身邊錯開,落在辰逸雪俊逸到極致的面容上,想起他曾經勞心勞力,耗費心神地尋找自己,將自己從小刀陳的魔爪下救了出來,不由心頭歡喜。
辰郎君這次一定是幫阿兄為阿姊洗冤的吧?
也只有他出手,這個案子才能這麼快就告破,還阿姊清白!
金妍珠想起之前姨娘小林氏的囑咐,側首對金綺繯淡淡吩咐道:「辰郎君幫忙查案的事情,阿姊記得不要跟任何人說起!」
金綺繯微怔,恍然點頭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