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容院中,馮媽媽跽坐在林氏對面,拿著禮單念著準備好帶去州府的禮品。
林氏倚在軟榻上,一手托在腦後,眯著眼睛似已經熟睡過去。
馮媽媽知道夫人凝神聽著,語調不疾不徐,從頭到尾念了一遍之後,才將禮單放到林氏面前的矮几上。
「夫人,您看看還需要增減什麼?」馮媽媽低聲說道。
林氏睜開眸子,眼睛瞟向禮單,沉吟了半晌才道:「這樣安排,是已經很體面了,不過郡主是什麼人家,身份地位擺在那兒,什麼珍貴的物事沒見過?我尋思著該送點什麼特別的,不需要多貴重,但要顯得有誠意的!」
馮媽媽聞言微微一怔,意思是這些要作罷么?
她心下不解,以前往來送禮都是講究個禮數和體面,這次,夫人是作何打算的?
「夫人已經有主意了么?」馮媽媽睜大眼睛問道。
林氏握著案幾的邊緣順勢起身,整容斂衽跽坐,一手接過馮媽媽遞過去的茶杯抿了一口,啞聲道:「就如蕙蘭郡主送的那些茶葉,自己莊園栽種,炒焙的,那才是有市無價,只不過我們金府卻尋不出這樣的,這才讓我頗費思量!」
馮媽媽認同的點點頭,看得出來林氏這一次對蕙蘭郡主的邀請十分重視,夫人大抵是想讓人家蕙蘭郡主加深印象,才這樣挖空心思的想著禮品的事兒。
誠如夫人所說,那蕙蘭郡主出身皇族,什麼東西沒見過?哪會有心事跟咱計較這一星半點的禮品,只怕到時候連禮物都不帶看一眼的,就讓下人給收納入庫了吧?
馮媽媽心中暗自嘀咕的,面上卻是半點情緒也不外露。
「老奴聽曲娘子說近日趕了好些新型的珂子,是四娘子設計的,她也連贊娘子的心思巧妙,無人能及。老奴知道蕙蘭郡主家是做綢緞和成衣生意的,夫人何不送些於蕙蘭郡主,這新的花樣比起送給老夫人的壽禮,反而更能引起蕙蘭郡主的興趣呀!」馮媽媽含笑提醒道。
林氏心中打了一個激靈,這話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呀。
蕙蘭郡主的毓秀庄頗受城中權貴夫人、閨閣娘子們的追捧,這新潮的珂子,穿起來顯得體型更加豐盈柔美,定能讓夫人娘子們趨之若鶩,此番贈送的珂子若是得以採用,蕙蘭郡主的毓秀庄只怕又要掀起一個新風潮了,而這個功勞,理當屬於他們妍珠的……
這樣,還怕妍珠在蕙蘭郡主的印象中不夠深刻么?
林氏嘴角往上一挑,容色卻是鎮定。
「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林氏看著馮媽媽笑道:「去庫房裡挑最好的蜀錦緞料,還有兩天功夫,讓針線房裡的娘子都放下手中的活計,趕十來套出來。」
馮媽媽忙應下,自己提的意見得了肯定,她心中自也是高興的。
馮媽媽提起裙角,從蒲團上起身,欠了一禮道:「老奴這就下去吩咐!」
「去吧!」林氏擺了擺手,在馮媽媽臨走時又忙喚住她,強調道:「切記針腳功夫要細膩,送到辰府的,都必是精品,沒得讓人看了笑話!」
「是!夫人放心吧!」馮媽媽笑著掀開綠玉珠隔簾,走到外間,汲上木屐,從容走出馨容院。
清風苑的院門口。
小丫頭袁青青咧著嘴,笑眯眯地對宋姨娘欠了欠身,道了一聲:「宋姨娘慢走,有空常過來坐坐!」
宋姨娘只輕輕的道了聲好,便在貼身丫鬟的服侍下施施然的離開。
內室,金子拿著一本幾天前從金元書房裡翻來的書頁有些泛黃的詩集,慵懶得窩在軟榻上看著。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看得有多麼認真,保持著一個姿勢到現在都未變動過。
實際上金子的書籍都是拿反的,眼睛沒有焦距的盯著如螞蟻一般細小的黑色字體,琥珀色的眸子微微有些空洞,彷彿透過了書頁在看另外一個世界。
不知道折衝都尉那個案子查得怎麼樣了,兇手到底抓到了沒有?
這是一個沒有通訊的時代,沒有網路,沒有報紙,想要了解時下的咨訊,真是千難萬難呀……
笑笑在一旁綉著花,時不時的拿眼偷偷瞟了娘子一眼。
藍色包皮的書面將金子的臉完全地擋住,只看到一雙托著書頁的白皙瑩潤的手。
娘子看得真認真!
笑笑暗自贊道。
袁青青送走了宋姨娘,踩著木屐鞋咯吱咯吱的往房間的位置跑來。
笑笑黛眉蹙了蹙,放下繡花框子,走到門邊候著袁青青,見她走近後,才壓低聲音輕叱道:「娘子在看書,你能不能動靜小點?」
袁青青略帶委屈的撇了撇嘴,都好些天了,笑笑還是排斥著她呢。
這陣子,只讓她做院中的洒掃庶務,娘子都是笑笑她自己貼身伺候著,連梳頭這樣的活計,都不讓自己插手。
這樣下去,她還怎麼讓娘子看到自己的努力呢?
怎麼樣才能得到娘子的賞識呢?
袁青青心中略帶苦惱和悲憤。
「我來告訴娘子一聲,宋姨娘走了!」青青探著腦袋往內室張望著。
笑笑嗤笑一聲,「送走了就成了,你去廚房那邊幫樁媽媽擇菜吧,娘子下午要吃干撈麵!」
青青抬眸倔強的看了笑笑一眼,就知道欺負新人是吧?
笑笑抖著眉毛看袁青青,「還不快去!」
袁青青抿著嘴,應了一聲是,便蹬蹬地往廚房的方向跑去。
笑笑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果真如娘子所說,心思太多,太浮躁!」
「笑笑!」
內室傳來金子的輕喚聲。
笑笑轉過頭,斂去臉上不喜的容色,漾起一抹淡笑,問道:「娘子需要什麼?」
「沒有。」金子搖了搖頭,從軟榻上起身,伸了一下懶腰道:「她還是個小丫頭,別太凶了!」
笑笑走到金子身邊,用手理了理金子褶皺的裙擺,低聲道:「奴婢就是看不慣那小丫頭咋咋呼呼的模樣,娘子你說的對,這妮子真是浮躁得很。看她對宋姨娘那諂媚樣子,奴婢覺得就她那點小心思,全寫在臉上了。」
金子吃吃笑了一聲,敲了笑笑的額頭一記,嗔道:「那也不是人家的錯呀,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她的心思,實屬正常。這丫頭年紀小,不懂掩藏什麼,倒是比那些里一套外一套的好,適當的引導,說不定也能成為第二個笑笑!」
「去,她哪能跟奴婢比,奴婢那可是跟娘子自幼長大的情分,深著呢!」笑笑嘟囔道。
金子沒止住,哈哈笑了起來:「你看你看,還是吃味著。誠如你所說,你這妮子還瞎想些什麼?只不過我在這府中就只有你和樁媽媽,多幾個能幹的幫手,不是壞事!」
笑笑明了的點頭,這府中,她們真的是勢單力孤的。
「宋姨娘怎麼會想起來清風苑看娘子,真是有些不正常!」笑笑突然想起剛剛來訪的宋姨娘,不由提了一句。
金子嘴角彎彎,這宋姨娘真是不遺餘力,說親說到她這兒來了。
貌似她的掛名哥哥金昊欽娶誰,跟她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吧?
以他的名義為由,出府的那兩次,當真讓他們以為十餘年不相往來的兄妹,真的隔閡盡消了么?
真是可笑……
再者,宋姨娘想跟林氏角逐,誰勝誰敗,她金子一點興趣也沒有,唯有一點,就是別拉下她一起當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