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白骨

阿桑聽到死屍二字,神色並沒有多大的變化。

並非他的定力有多麼的好,只是聽慣,見慣,不足為奇罷了。

他不以為意,也沒有理會那個昏了過去的佃戶,只托著一盤宮保雞丁,往小山丘的方向走去。

龍廷軒聞到了誘人的香味,倏然睜開黑嗔嗔的眸子,翻身坐了起來。

「色和香還可以,就是不知道這味兒如何!」龍廷軒說道。

「那少主試試看,兒已經用銀針試過了!」阿桑一邊說著,一邊遞過筷子。

龍廷軒夾了一小塊放進嘴裡咀嚼,點頭道:「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阿桑心裡喜滋滋的,一邊笑道:「少主喜歡便多吃點,那農戶家裡還有自釀的小酒,兒去買一些過來!」

有酒有餚,人生樂事!

龍廷軒眼中含笑,挑眉示意阿桑快去。

阿桑忙起身,屁顛屁顛地往那小瓦房跑去。

龍廷軒吃著美食,看著風景,心中甚是恣意。

然午後的靜謐在一群衙役的到來後,徹底被打破了。

縱橫交錯的田間山頭被圍了起來。

田間辛苦勞作的農戶們被趕到了陌上。

發生了何事?

龍廷軒放下了筷子,起身整理儒服,循著人聲鼎沸的所在悠然走去。

聽說那麻袋裡有屍體……

還是泡在池塘里的……

都發臭了……

死了好久了吧?

農戶們交頭接耳的討論著,面色惶惶。

龍廷軒肅然從他們身邊走過,燦亮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衣料的表層泛著一層淡淡的光暈,映襯得他如玉的面容彷彿謫仙般美輪美奐,讓人莫敢逼視。

清風拂過,攜帶著一股讓人反胃的惡臭。

龍廷軒不自覺地擰了擰鼻子。

池邊有一大群的衙役守著,草地上新生不久的嫩葉因踩踏而頹然往一旁傾斜,池邊的泥土印著雜亂的腳印,沾染著濕漉漉的池水,坑坑窪窪,一片泥濘。

一個褐色的麻袋安靜的躺在一隅,袋子上纏著一些水草,還有密密的青苔和泥沙,已經看不出來原先的模樣。

惡臭便是從這口麻袋中散發出來的。

靠得越近,那味兒越發濃重。

兩把黑色的縣衙佩刀橫在龍廷軒的面前。

「你是何人?這裡發生了命案,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其中一個衙差端著架子輕喝道,不過眸子迎上來人的時候,聲音竟不自覺的輕輕一顫,到最後連一絲底氣也無。

那人的眼神好犀利,那一眼的深度,彷彿就要洞察人心般,真的好嚇人!

二人看了一眼貴氣逼人,氣度凜然的龍廷軒,相互遞了一個眼神,架著佩刀的手,倏然垂下。

「死者在那個麻袋裡?仵作來了嗎?縣丞現在何處?」龍廷軒漠然瞟了不遠處的麻袋一眼,淡淡問道。

「是,死者就在麻袋裡,大人和仵作正往這邊趕來!」衙差如是恭敬答道,不知為何,此人與生俱來的震懾力讓他的腦子在這一刻如是指引,他便如是作答。

龍廷軒的眸子帶著探究掃過四周,池塘因為近些時日少雨的緣故水位有所下降,是這個原因讓這個麻袋顯露出來的么?

「如何發現這個麻袋的?」龍廷軒問道。

「有個佃戶在田間勞作,過來凈手,歇息,不知為何,似看到水下有一團黑沉沉的物事,便用杆子探了探。後來還將之拉到池邊,打開一看,竟是死屍。」另一個詢問到經過的衙差回答道。

龍廷軒點點頭,望著那口麻袋怔怔出神。

「大人來了……」有人喊道。

被趕到陌上的農戶紛紛翹首往池邊探來。

一襲緋色官袍的縣丞從簡便的抬轎中下來,翹頭履踩在青草地上,發出一陣細微的窸窣聲響。

他的面色並不好看,眸子染著一層惺忪的睡意,顯然被人擾了午覺清夢。

仵作提著一個木箱跟在縣丞身後走來。

「參見大人!」眾衙差抱拳行禮,聲音整齊有力。

縣丞抖了抖鬍子,輕哼了一聲,揚手對仵作道:「看看屍體狀況!」

仵作是一名四十來歲的漢子,他看了一眼麻袋,面露難色,還是硬著頭皮點點頭,往前走去。

龍廷軒昂首走到縣丞面前,打開摺扇輕輕扇動,縣丞只看了雪扇的印鑒一眼,臉上頓時波瀾起伏。

這是逍遙王?

不是說他在仙居府么?

怎麼跑到他這鳥不拉屎的庵埠縣來了?

我的老天,還被他撞上了這攤子命案,看來,這事兒不能草草了事……

縣丞抹了一把額頭冷汗,剛要掀起袍子下跪,卻被龍廷軒用扇柄架住了胳膊。

「細查,這案子,挑起了我……的興趣!」某人含著詭異的淺笑淡然道。

興趣?

這茬若是不能善了,他縣丞的日子可是要做到頭了……

聽說聖上昨兒個還下了旨意,給了逍遙王一個按察使的身份,這身份,可以處理一切地方的刑獄案典,相當於刑部侍郎的官職。

「是!下官絕不敢懈怠!」縣丞躬身應道。

眾縣衙見縣丞大人如此恭敬唯唯的態度,皆驚得目瞪口呆。

果真,此人是大有來頭!

幸虧,剛才沒有得罪……

萬幸,萬幸!

仵作打開了麻袋口,一股腐臭的氣息迎面撲來,他瞬間眼中冒出兩滴眼淚,俯身在一旁哇哇吐了起來。

這樣的反應沒有引起縣丞和在場眾人的指責,實在是因為在袋子打開的當口,池邊方圓十里的空氣都被污染了,一股惡臭到無法形容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衙差們個個捂著腹部,在一旁翻江倒海。

龍廷軒拿著手帕掩在鼻息間,探頭看著露出麻袋口的屍體。

那是一顆半是淤泥,半是白骨的頭顱。

露出了白森森的下顎骨和牙槽骨,就像在咧著嘴,朝他笑著。

一股刺鼻的屍腐臭味穿透了手帕,猛烈地襲擊著龍廷軒的嗅覺神經。

龍廷軒的腸胃在劇烈地倒騰著,剛剛吃下去的宮保雞丁讓他有作嘔的衝動,他強行忍著,當眾嘔吐,對他來說,很慘烈,面子盡失的慘烈,他必須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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