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思

且說馮媽媽被林氏召喚進馨容院內一番詳談。

房外幾個統一穿著絳紫色比甲中衣的小丫頭坐在廊下納著鞋底,不時交頭接耳的討論著什麼,大丫鬟青黛親自守在屋外,丫頭們也沒討論些逾越的事情,她也索性不去理會,自顧自的在一旁磕起了瓜子。

東廂內屋,林氏咬著牙笑道:「什麼天女,既然她如此自諭,跟咱們玩起了這種鬼把戲,若是不成全她,倒是可惜了這麼個好機會!」

「夫人的意思是……」馮媽媽抬頭看了林氏一眼。

林氏招手示意馮媽媽附耳過去,貼在耳畔一番耳語後,馮媽媽雙目微凝,面容一僵。

林氏見馮媽媽半晌沒反應,面色古怪,似笑非笑道:「難不成這點你都不能辦到?那可是越活越回去了,往後,你讓我如何放心將內院的一切庶務交由你去管理?」

馮媽媽面色尷尬,低頭道:「老奴慚愧,定不辱夫人之命!」

「很好!」林氏笑容一斂,用手按了按鬢角,說道:「下去安排吧!」

馮媽媽不敢多做停留忙匆匆施了禮,便退了下去。

珠簾一陣晃動,林氏斜斜的倚在矮榻上,露出一絲不咸不淡的笑意:「天女?你還真敢說,我不管你以前是真呆還是假愣,鷙伏了這麼多年,原是想要打著天女的旗號興風作浪,真真是痴人說夢!」

……

翌日,宋姨娘帶著兒子榮哥兒到馨容院給林氏請安時,見大丫鬟青黛正在幫林氏更衣,一問才知道林氏這是要去清風苑那邊。

「夫人這是要過去那邊探望三娘?」宋姨娘帶著一絲驚詫。

這後院中有點眼力勁兒的人,誰人不知道林氏向來不喜清風苑的那位,今日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竟要屈尊去探望那個不祥人?

「再怎麼說也大病了一場,老爺衙門裡忙,雖說素日里也不見得他常去看三娘,但老爺是你我的枕邊人,難道他的心思,你我還能看不出來么?如今聽說三娘也見大好了,還能言善辯的,我少不得也要替死去的姐姐儘儘母親之責……」林氏含笑道。

哪能看不出來呀?只不過素日里您對那位是恨得牙痒痒的,我哪裡敢去奉承……

宋姨娘看著林氏這笑容,心裡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這笑容,怎麼看都是笑裡藏刀嘛。

還沒來得及尋思著找個借口離開,就聽到林氏朝這邊說道:「趕巧你也過來了,就帶上榮哥兒一去過去吧,這還是自己家的姐姐呢,彼時也因著三娘犯著病,榮哥兒打出生還沒見過三娘呢!」

宋姨娘見林氏話語堅定,深知她是打定了主意,多說無益,便唯唯應道:「是!」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清風苑時,著實嚇了金子主僕三人一跳。

金子今日用完早膳,剛想回去補個回籠覺,就聽笑笑驚驚乍乍的跑進房,手指著院子的方向,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

金子還以為這丫頭又忘了前天的教訓,跟其他院里的丫頭又起了衝突,忙問了因由,緩過勁兒來的笑笑才擺手,忍俊不禁的說道:「是夫人和宋姨娘帶著五郎和一幫子婆婦殺過來了!」

「殺過來?」金子蹙眉笑了笑,這丫頭也太誇張了,貌似從重生到現在,她都沒有得罪過那個林氏吧?

哎,有心想關起門來過清清靜靜的生活,奈何人家還看不得你清靜呢。

金子吩咐了笑笑為她更衣,又正經地梳好了髮髻才裊裊娜娜的出了房門。

樁媽媽已經搬好了椅凳,又遞上了茶水,正殷勤仔細地在院子中伺候著。

林氏穿著一襲兩件套的襖裙,上衣是一件水綠色的交領式短襖,前襟上綉著密密的牡丹花,陣腳細膩,栩栩如生;下身配著鐵鏽紅的馬面裙,看起來榮光滿面,精神奕奕,奈何金子一看到這身打扮,腦海中只跳出了一句話:紅配綠,不是賽狗屁么?

目光往後移去,落在一個美少婦的身上。面容也算清麗,年齡在二十二三歲左右,挽著婦人頭,比起林氏,少了一絲風韻和嫵媚。雖然金子也不認識這婦人,但剛剛笑笑不是說了么,想來,這個就是她老爹納的妾室宋姨娘了。

一件紅色的交領短襖,下身配著淡紫色的百褶馬面裙,額,看來這二人的品味還真是獨特呀,都喜歡將鮮艷的顏色混搭在一起,宋姨娘這裝扮,在現代叫:紅配紫,賽狗屎!

思及此,金子抑制不住,好沒節操的笑出聲來。

「娘子……」笑笑有些尷尬的提醒了一聲。

金子哪裡不知道,不是剛才沒忍住么?

她此刻已經深吸了一口氣,徐徐走到院中,按著腦中指揮的那些動作,雙手疊加放在腰側,欠了欠身:「見過夫人!」

宋姨娘是自是不敢受金子一禮的,怎麼說,人家也是這金府的嫡女,而她充其量也就比那些丫頭高上一等而已。因而宋姨娘在金子請安後也忙著見禮:「婢妾見過三娘子!」

「你就是宋姨娘吧?快快免禮了!」金子虛扶了一把。

近距離看清了金子的容顏後,宋姨娘一臉的驚詫,這,這是什麼孤獨症呆兒?

我的天,若天下呆兒都這般美麗動人,叫我們這些正常的情何以堪,乾脆去買塊豆腐撞牆死掉算了。

林氏見金子和宋姨娘還在彼此寒暄著,將她晾在一邊,忍不住乾咳了幾聲。

金子回過頭來,笑道:「夫人不舒服么?這初春時節乍暖還寒的,夫人若是身子不爽,還是留在屋裡好生休養的好!」

意思是沒啥事,你可別蹦躂到我這兒來,懂不?

什麼?這死丫頭……竟這樣伶牙俐齒……

林氏心裡含著的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三米開外。

嘴角忍不住一抽,開口應道:「無妨,聽說三娘你見大好了,便過來看看。你病了這麼多年,突然就說好了,母親現在心裡呀,還真真是恍然如夢呢……呵呵,這真是一件喜事,想來姐姐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林氏頓了頓,又指著宋姨娘和榮哥兒說道:「這是你宋姨娘去年剛給老爺新添的五郎,今日一併領過來見見面,不然只怕他這小傢伙還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個』姐姐呢!」

這是語中帶刺,語帶雙關呀……

啊呸……什麼母親,誰認你當母親,有這樣的母親么?

金子見林氏這樣說了,眼睛也不由投向正在院中玩得正歡的小傢伙身上,剛會走路,小傢伙胖嘟嘟的,虎頭虎腦,正踉踉蹌蹌地邁著小短腿追著院中一直飛得低低的白色蝴蝶跑。

金子本就喜歡孩子,看著這孩子天真無邪的一面,頓時笑逐顏開,拍著節拍子就上前去逗弄著孩子玩。

不知道這孩子是跟金子有緣還是新鮮的原因,竟跟金子這個大小孩打成了一片,宋姨娘在一旁看得也是驚訝不已,低聲對林氏道:「夫人,榮哥兒還是真喜歡他三姐姐呢,您不是不知道他平時都不喜跟陌生人玩的!」

林氏也含笑點點頭,道:「姐弟間,本就血脈相連,哪能不親熱的?」

宋姨娘在一旁恭聲應道:「夫人說得極是!」

不親熱,不接觸,這戲還真不好開場呢。

林氏眸光微轉,看著這邊已經有了自己想要的收效,也不願再在此處多作停留,喝了一盞茶之後便領著宋姨娘和榮哥兒匆匆離開清風苑。

想著剛剛還熱鬧非凡的院子一下子又空寂了下來,笑笑揉了揉眼睛,問著樁媽媽道:「剛剛不是做夢吧?主院夫人剛才帶著哥兒來咱們院子里了?來看娘子了?」

樁媽媽不愧是在高門大院內浸潤久了的老人,她此時卻沒有半點興奮,相反,她的臉上隠含擔憂。

林氏的行為太過反常了,這反常即為妖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只不過她這會兒卻也無法看清楚這林氏葫蘆里到底賣的是啥葯。

「樁媽媽,你怎麼了?」笑笑不解問道。

樁媽媽回過神來,擺了擺手,卻見金子含笑看著自己:「樁媽媽別擔心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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