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6章 高論

管一恆跟金科談話的時候,葉關辰已經驅車離開帝都,向懷柔而去。

半夜三更的,馬路上終於沒有擁堵的汽車長龍,兩個小時之後,他在懷柔的馬路上拋錨了。

葉關辰看著油表的指針已經降到底,一陣無語。隨他再怎麼仔細,也沒想到董涵給準備了車,居然不準備汽油。這大半夜的在懷柔拋了錨,左看右看附近都沒有加油站,讓他怎麼辦?

不過隨即他就明白了點什麼,下車去把後備箱一掀開,果然一隻黃色符鳥就貼在後蓋上,董涵的聲音傳出來:「時間還早,葉先生走幾步吧。上次我們在山上見過面,這次就還在老地方吧。」

這個老地方指的是當時起了山火的地方,從這裡開始步行,五六個小時之後大概可以到達。葉關辰苦笑一下,把車扔在路邊,開始用雙腳丈量起懷柔的馬路來。

這個時候,管一恆離懷柔還有半個小時左右的車程。金科一直在注意著追蹤器的信號,馬上提醒他:「葉先生的速度慢下來了。我估計了一下,像是步行的速度。」

管一恆冷笑了一下:「就知道他還有別的花樣。」追蹤一個人總比追蹤一輛車要更難一些,「再幫我確認一下,信號移動方向是不是向著今年懷柔發生山火的地點去的。」

這個問題其實在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果然幾秒鐘後,金科傳來了肯定的答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是的。」

地點確定,管一恆反而不急了。葉關辰靠走的,得天亮才能到地頭,而且少不得累個夠嗆。董涵這個混蛋,仗著人質在手,這是可著勁的折騰葉關辰呢。

「那你幫我盯一下,如果前進速度有變化,馬上提醒我。如果沒有的話,就把信號發到我手機上就行,不必再通話了。」

「好。」金科仍舊秉承著不多問不多想的原則,痛快地答應,不再說話了。

管一恆也把車停到了路邊。他不知道董涵能夠在什麼距離就發現靈力波動,但至少不封鎖靈竅,他不敢進懷柔地界。好在葉關辰步行赴約,倒留給了他足夠的時間來準備。

封靈竅的方法是有的,但基本上,這是一種懲罰的手法,專門用來對付違反規定的天師。稍稍溫和一點的,是用符封印;如果有為害社會的,就直接用棗核釘在脊椎部位下七枚,乾脆封住靈脈。

但無論哪種方法,它都是通過外力施加的,自己要怎麼封,這還真沒什麼人試過。

要知道符這種東西,不是說像窗花似的,畫好了剪出來往窗戶上一粘就頂用。符紙在使用的時候,必須輸入靈力才能啟動,哪怕再高級的符紙,效果堪比炸彈,你不啟動也不會炸。

這下問題就來了。要封靈竅,你要對符紙輸入靈力。然而如果輸入靈力,你這靈竅就不可能全部封上,否則你從哪裡對符紙輸入靈力呢?這就跟自己沒法把自己憋死一個道理。

所以,只有孔晉禮說的那個方法,才能用來自封靈力。那就是讓靈力全部在內部流轉,不許它向外伸展一絲一毫。然而靈力是隨著意識而動的,這就不單是要求你不看不聽不知,更要求你不「想」看,不「想」聽,不「想」知。

是的,就是想都不行,必須要像金科一樣,把「想」的念頭都完全抑制下去,一絲一毫的好奇之心都不能有。

然而對管一恆來說,這遠遠不是好奇心那麼簡單。這次是要對上董涵,封住了靈竅,就等於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即使危險已經在你身後,你也完全不知。就是過馬路,這種情況都很危險,更何況汽車與三足烏相比,簡直就是小彈弓對迫擊炮了。除非,除非葉關辰能夠吸引住董涵和三足烏全部的注意力,讓他們無暇去觀看周邊還有沒有別人。

所以這就是金科所說的信任嗎?管一恆仰靠在座椅背上,長長吐了口氣。葉關辰出門的時候,他把追蹤器親手給他安在了身上,那時候葉關辰什麼也沒說,只是摸摸他的臉,對他笑了一下。

那麼葉關辰在那時候就已經猜到他一定會跟過來了吧?但是能猜到他會用這種方式躲避董涵的警戒嗎?還是說,不管葉關辰能不能猜到他所用的方式,都會替他吸引住董涵和三足烏的注意?

無數的念頭在腦海里一一閃過,然後逐一被排除掉。混亂的思緒被漸漸理順,彷彿清澈的水流沖走了阻礙和雜質,變得一清到底,流暢自如。

肉眼不可見的靈力從四散漸漸變為圓轉流動,每在體內流走一周,就將外溢的靈力收回來一些。如果現在有人能內視,大約可以看見管一恆體內如同一個漩渦,一圈圈地旋轉,慢慢將所有的靈力都吸收進漩渦里。又好像一個毛球,被一隻看不見的手輕輕摩挲著,將豎起來的絲毛都抹得貼服下去,變成一個光滑的圓球……

天色將明的時候,葉關辰已經走到了那片被火焚燒過的次生林邊。

上次的山火著實不小,整片山坡都跟被人剃了禿頭似的,雖然秋天補種上了樹苗,可一棵棵細溜溜的跟豆芽菜一樣,稀稀拉拉,也只是把禿子變成了癩痢頭,美觀不到哪裡去。

葉關辰在樹林邊上停下了腳步。他雖然自小就跟著父親訓練,身手比起普通人來高明許多,然而多年養妖,陽氣卻虛。這一口氣走了五個小時,已經累得不輕了。

天光已經亮起來,眼前的樹林看得清清楚楚,目光所及之處,並不見董涵的蹤影,顯然是怕他還沒累垮,非要讓他再走一段不可了。

明知道董涵是打著這個主意,葉關辰也只能喘了幾口氣,抬腳往樹林里走去。

不過他才跨進林中,就聽見頭頂上悉悉索索的,一抬頭,第三隻符鳥正在他頭上撲騰翅膀,見他抬眼看來,轉身就往樹林里飛去。

上次的山火燒出了好大一片焦土,足足又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前方的樹林才茂密起來,顯然已經走到了火場的邊緣。

符鳥在這裡停了下來,董涵帶笑的聲音也從樹林里傳了出來:「葉先生來得很快啊。」

戲終於要開場了。葉關辰眼睛微微一眯,緩步往樹林里走,一面不緊不慢地回答:「讓董理事久等了。」

這一片樹林少說也是已經生長了十年以上的,其茂密程度跟前頭那些年頭短的次生林不可同日而語,走在裡頭,光線都顯得黯淡了些。再加上天光還不夠明亮,葉關辰一時還真沒發現董涵在哪裡,還是聽見前方傳來一陣沉悶的唔唔嗯嗯的聲音,才發現是陸雲。

陸雲臉上的傷已經全轉成了青紫色,還有幾處高高腫起,簡直面目全非。他捆在樹上,嘴上封著膠帶,只能從鼻子里發出點聲音,拚命地想用眼睛示意葉關辰不要過去。

「阿雲。」葉關辰嗓子里哽了一下,勉強維持著平靜,喊了一聲,「你還好嗎?」

陸雲用力地搖著頭,雖然不能說話,但意思已經非常明白了。葉關辰深吸口氣,也用眼睛示意他不要激動,轉頭對著旁邊的一棵大樹開口:「董理事,既然叫我來,怎麼又不見面了?」

「哈哈——」董涵的身影果然從樹後冒了出來,「葉先生還是這麼耳聰目明啊。」

他穿著一身黑衣服,在黎明時分的樹林里跟個鬼影似的晃蕩。臉上的墨鏡也不見了,直白地露著一塊雪白的紗布,跟身上的黑衣相互映襯,莫名地就讓人想到殯儀館裡的顏色。

雖然他離陸雲還有幾步距離,然而陸雲被捆著的那棵樹上,正用根紅繩掛著一塊殘缺的鏡片,鏡面里隱隱映出一隻鳥的影子。

葉關辰看著那塊火齊鏡的殘片:「我過來了,董先生是不是也該放人了?」

「別急別急。」董涵嘿嘿一笑,「我要的東西呢?」

葉關辰把雙手張開。左手心裡握著兩張符紙,一張上頭印著紅色的火蛟,一張上頭印著深青色的畢方;右手裡拿的則是一尊只有手指長的翡翠小像。

「且慢。」董涵把手一抬,「葉先生先別過來。你本事太大,手裡的底牌又多,我可真是不大放心呢。」

葉關辰把雙手衣袖都往上提了提,示意自己並沒有戴燭龍鱗手鏈。董涵卻仍舊搖頭:「一塊龍鱗,往哪裡不能掖呢。我看,葉先生還是把衣服脫一脫吧,否則這口袋裡啊,衣襯裡啊,我總不能一一的去搜吧?」

葉關辰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董先生,現在是十二月。」董涵自己毛衣大衣的一層又一層,讓他脫衣服……

董涵嘿嘿笑了兩聲:「有火蛟和畢方在,葉先生要取個暖還不容易嗎?脫吧脫吧,不然的話,我倒是能等,這位陸先生么——」

陸雲身上穿的也不多,只有一件毛衣而已,在冷風裡大概已經被捆了很久,嘴唇都凍得青紫。葉關辰看了一眼,沒說什麼,抬手拉開了羽絨服的拉鏈。

陸雲嘴裡發出含糊的聲音,瞪著董涵的眼睛裡幾乎能飛出刀子來。可惜董涵完全不為所動,只是盯著葉關辰。

葉關辰脫得身上只剩一件襯衣和一條秋褲,這才停下手來,把襯衣扣子也解開,兩手提著衣襟抖了抖,示意裡面並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再藏東西:「這樣可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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