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0章 洞房

衣袋裡各揣著一枚戒指,管一恆和葉關辰從銀樓里走了出來。熱情過頭的售貨員還送了他們一個槲寄生花環,雖然只是塑膠的,但做得頗為精緻。

「兩位交換戒指的時候,可以把它懸掛起來。」小姑娘很興奮地一直送到店門外,「在槲寄生下親吻,永遠都會幸福喲……」

「好的,好的……」連葉關辰都有些招架不住這寒流一樣的熱情,簡直是落荒而逃。

管一恆比他跑得還快,已經溜下了台階,走過了兩個店面才停下腳步,長出一口氣:「我的媽呀……」

葉關辰笑得說不出話來:「是你要來買戒指的,怎麼跑得這麼快。」

管一恆拍著胸膛,一臉的菜色:「我也不知道,這售貨員簡直熱情得太可怕了。我怎麼覺得,怎麼覺得……好像被狼盯上似的。」

「別胡說八道了。」葉關辰笑得不行,「難道你還怕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嗎?」

管一恆做了個鬼臉:「我的確覺得她好像比妖獸還要嚇人一點,被她盯得後背發毛了。」

「不過——」他拎起手裡的槲寄生花環看了看,「這個東西倒還不錯。我們現在就找個地方把它掛起來,然後戴戒指吧!」

葉關辰又無奈了:「你這脾氣,真是說風就是雨。其實——你說這個售貨員可怕也有道理,我們兩個中國人,為什麼要買槲寄生的戒指啊……」這東西在中國唯一的用處就是入葯啊,哪有什麼象徵。

管一恆卻是興緻勃勃拉著他就走:「這有什麼。結婚戴戒指本來就是外國傳進來的風俗,用西方的吉祥圖案有什麼不好。你要是覺得不合適,我們還可以去打兩把長命鎖戴著,就用五福捧壽的圖案怎麼樣?」

「又胡說八道了!」葉關辰覺得自己今天要活活笑死在街上,走路都要沒力氣了,「長命鎖是給小孩子戴的,五福捧壽那是祝壽的圖案,根本與婚禮無關好不好。」

管一恆一邊走一邊尋找能懸掛槲寄生花環的地方,隨口繼續胡說八道:「也對哦。那我們的傳統婚禮用什麼來著?啊對了,用雁!我們一人打一隻小金雁戴著?不過雁好像是聘禮,送出去就再沒它什麼事了。婚禮當天應該『剪髮結同心』——哎喲這可難了,難道打兩束黃金頭髮嗎?」

「行了行了。」葉關辰不得不停下腳步,免得自己笑岔氣,「別說了,我走不動了,讓我先笑一會兒。」

「有什麼好笑的。」管一恆拉著他,眼睛亮得跟天上的星子似的,「我在說認真的呢。或者我們去打兩個黃金同心結也行——啊!我想到了!」

葉關辰看著管一恆年輕的臉。眉心中有一道與年齡不相符的細紋,那是十年來時常皺著眉頭留下的。然而現在兩道濃黑的眉毛是展開的,甚至有幾分眉飛色舞的孩子氣。葉關辰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只留下眼睛裡的溫柔和認真:「想到了什麼?」

「小玉瓢,怎麼樣?」管一恆雙眼亮晶晶地盯著他,「一人一個,用紅繩串起來戴著。」

葉關辰沉吟了一下:「是——合巹之意?」

合巹,即是成婚的意思。巹是一種瓠瓜,也就是葫蘆,可以用來做瓢。此禮始於周朝,是將一個匏瓜剖成兩個瓢,用線將柄相連,新郎新娘各拿一瓢飲酒,即為合巹酒,乃是象徵婚姻將兩人連為一體。

「對啊!」管一恆一臉熱切,「這個怎麼樣?」

「聽起來不錯。」葉關辰微笑,「葫蘆又有福祿之意,一舉兩得。」

「那就這麼定了。」管一恆高高興興地點頭,「我去找一塊好玉,從同一塊玉里雕出來的,寓意更好。」

葉關辰含笑:「不用了。這戒指是你買的,那玉應該我出。我有一塊玉,也是關氏祖父從山市上換來的,據說是在藍田種出的玉。」

管一恆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藍田種玉?」

藍田種玉的故事見載於《搜神記》,說的是楊伯雍得神人相贈一斗石子,雲種下可得玉。楊如其言,果然數歲之後見玉子生石上。後楊向徐氏求女,徐氏要一雙白璧做聘禮,楊於玉田中取白璧五雙,遂得娶佳婦。

藍田玉在礦物學上屬於蛇紋石類,在玉質上比不上和田玉,然而論歷史之悠久則要勝過。最著名的便是秦始皇令李斯采藍田玉制玉璽,上書: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漢樂府則有詩云:頭上藍田玉,耳後大秦珠。可見藍田玉早就為人所寶。

而且有藍田種玉的故事在前,又有李商隱「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的名句在後,用藍田玉雕合巹之瓢,其寓意簡直不要更合適。尤其是,如果這塊玉真是玉田所種出來的,那就是稀世之寶了。

葉關辰笑笑:「關氏祖父是從一位樹精處換到的此玉,它自稱生在玉田附近,如果是真的,那麼這玉大約也是真的。不過——雖說山市上不許欺詐,但這樹精也未必就真的清楚玉的來歷,所以……不過那倒確實是一塊天生玉璧,並沒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也是真的。」

據故事所說,藍田種玉,種出的天然就是白色璧玉,無須任何雕琢。管一恆不由得也好奇起來:「真的?是放在巫山那邊嗎?我都沒看見。」

葉關辰臉上也微微泛起一絲紅暈:「一直都放在我母親那裡——咳,以前總說要給她未來的兒媳做聘禮……」然而他二十歲的時候就發現這一輩子都不大可能有媳婦了,加上母親早已過世,那塊玉璧就算做了遺物,一直放在父母的卧室中。

「那就應該是給我的嘍。」管一恆沾沾自喜地搓著手,「太好了。東方家裡有一位老叔,玉雕手藝沒得說,回頭我就找他去。不過天生的玉璧極其少見,雕成別的東西會不會太可惜了……」

葉關辰覺得今天晚上比前三十二年加起來笑得都多:「怎麼,成了你的東西就捨不得了?其實那塊玉也不大,拳頭大小,除了顏色潔白無瑕和形狀特異之外,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再說白璧成雙才珍貴,單獨一塊的話,不如剖開雕了,我們一人戴一個。這樣——」他眨眨眼睛,「戒指也是你出的,玉墜也是你出的,就都是你給我的了。」

管一恆嘿嘿一笑:「這麼一想也對啊。那就這樣吧。現在,我們先找個地方掛上這個花環……」

「你怎麼還記得這事……」葉關辰扶額,「回去再掛不行嗎?」

「我等不及。」管一恆終於發現了一棵合適的樹,跑過去把花環掛在了最低的樹枝上,「快點過來。在室外,才是天地為證。」

這棵樹並不在主幹道上,而是隱在一個路口,背著路燈,只有微微的光線投過來,在樹下灑出一小片陰影。

管一恆就站在那樹影里,回頭向著葉關辰招手。他的臉隱在樹影里,只能看見一個輪廓,不太清楚,卻是稜角分明。這一年裡,他晒黑了些,也瘦了一點兒,然而面容卻由少年向青年又轉化了幾分,更多了一些成熟和堅毅。暗影之中,他的眼睛卻明亮得驚人,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想深深凝視,被他吸引過去。

葉關辰覺得自己現在就被吸引了。依著他的性情,絕對不肯在大街上太過親熱的,然而現在被管一恆那麼興奮那麼期待地看著,就覺得腳好像不太聽使喚,自己就走過去了。

還好這條小路並沒有多少人走,更沒有人注意到樹影里還站著兩個人。管一恆掏出裝戒指的盒子,打開來,把那枚左旋圖案的白金戒取了出來,開心地向葉關辰伸手。

葉關辰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出去,放在他手心裡。

兩人的手幾乎一樣大,不過管一恆的手掌方正,手指有力,虎口處有明顯的繭子。而葉關辰手掌窄長,手指也細長,指甲修剪得整齊圓潤,膚色比管一恆的要淺得多,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也能看得出來。

管一恆握著葉關辰的手,把戒指小心翼翼套上了他的無名指。然後咧嘴笑著,把自己的手伸給葉關辰。

他笑得特別開心,露出兩排白而整齊的牙,引得葉關辰也微笑起來,拿出一枚右旋圖案的戒指,套進了他的無名指。

兩根手指靠在一起,左旋和右旋的槲寄生枝合成一顆完整的心形,代表白色漿果的兩顆鑽石很小,但切工不錯。燈光從樹影里里落下來,映著兩顆鑽石閃閃發光,就像兩顆小小的星星,肩並肩落在了心裡。

「現在可以親吻了……」管一恆低聲說,摟住了葉關辰的腰。

他比葉關辰要高,一米八出頭的年輕人,肩寬腰窄,肌肉線條並不是一塊塊凸起的明顯,卻是精幹結實,沒有一絲贅肉。修長的手臂,摟在人腰上的時候就能感覺到力量,帶著青年人所特有的鋒銳感,像只正準備出擊的豹子。

但是臉上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的稚氣,眉眼之間的情緒不能完全掩飾住,有愛慕,有歡喜,還有一點點的忐忑不安。

葉關辰稍稍抬頭,看進管一恆的眼睛裡,隨即唇角一彎,微微閉上眼睛,就感覺到兩瓣灼熱乾燥的嘴唇壓了下來。有點兒粗糙,卻像團火一樣給人以溫暖。

管一恆不自覺地把手臂收緊了些。葉關辰的身材保持得極好,他身形修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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