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61章 就擒

山洞外的雨已經小了下來,風卻仍舊在刮。天色已黑,七枚五銖錢上微微躍動的紅光在山洞內越發的清楚。

葉關辰的聲音在狹小的洞穴里輕輕響著:「還記得我們以前談過,秦始皇於泗水取鼎的傳說嗎?」

管一恆當然記得,那是他們在去洛陽的火車上談的:「那隻鼎可能已經殘破,無法再鎮壓其中的妖獸,所以始皇撈鼎之時,有蛟龍伸頭咬斷繩索,其實就是鼎中妖獸。」

「嗯。」葉關辰輕輕點了點頭,「鼎自飛入水只是傳說,更大的可能,是當時的養妖族人將鼎棄於泗水的。」

他的發梢再次從管一恆耳邊拂過,管一恆才發現說了這麼半天,自己仍舊抱著他,已經到了嘴邊的話都有點磕磕絆絆起來:「那,那為什麼,為什麼會把鼎棄在水中呢?」

「當然是因為,他已經取走了他想要的東西。」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說出來,卻讓人心驚肉跳。九鼎之內封存了天下妖獸,更有像睚眥這般的龍之子,九嬰這樣的水火之妖,但現在都流落在外,可見取鼎之人從中得到的妖獸,比這些更強!

「會是什麼?」

葉關辰搖了搖頭:「我父親追尋很久,還沒有頭緒。千百年來,曾有不少妖獸現世,可似乎都不符合。但我總覺得,或許與火有關。」

管一恆立刻想到了近來連續的幾件事:「難道在電話亭襲擊你的人也會是養妖族?」

「為什麼不可能?」葉關辰反問,「即使同為養妖一族,理念也並不相合,就如同天師內部,同樣有派別不同、勾心鬥角。否則,我也不會懷疑你的手機被人監聽。」

管一恆皺了皺眉:「我已經把手機送去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這是在濱海的時候讓小成檢查的。

葉關辰剛要說話就打了個噴嚏,有些難受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眉心。管一恆伸手摸摸他額頭,燙得厲害:「你得去醫院。」

「出去就是敵暗我明。」葉關辰強打著精神,「現在天已經黑了,你又封了洞口,他很難找到我們,不如等到天明再出去。消防隊一時不會離開,明天天一亮,只要找到他們就沒事了。」

「你這樣子能堅持到天明?」管一恆低吼了一聲,「你在高燒!」剛才聽他說話說出了神,現在才發現他整個人都滾燙了,抱在懷裡跟抱了個火爐似的。

「對了!欒樹!」管一恆忽然想起那一小束欒樹枝條還在背包里。因為背包里有陸機的骨殖,所以他剛才即使跑得要脫力也沒有丟掉。不過他伸手進去一摸,臉色頓時不大好看——背包被火燎焦了,欒樹的干枝已經變得黑糊糊的,明顯失去了生命力,想來藥效肯定也剩不下什麼了。

「不用了。」葉關辰閉著眼睛笑了笑,「欒樹能治病,但治不了靈力消耗,我休息一下就好。」

管一恆怎麼可能相信他的話。這個休息「一下」,恐怕至少要兩三天,否則上次在長島,又怎麼會隔了幾天才收到他寄來的欒樹枝條。

「我們現在就下山。我也要去找東方和琳琳,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他們應該沒事。」葉關辰喃喃地說,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了。他剛才說那麼多話全靠一口氣撐著,現在話說完了,就覺得渾身像被人抽了骨頭似的,半點力氣也沒有了,「我在空中看見,火焰多半是追著你來的,他們那邊只是普通山火。不過風是往那邊吹的,所以他們得逃很遠……」

管一恆鬆了口氣。雖然雨來得及時,他猜測東方兄妹應該沒事,但心裡還是有些擔憂,現在聽葉關辰這麼一說,倒是放下了心事。他摸摸葉關辰身上,薄薄的衣服已經被葉關辰自己的體溫烤乾了。管一恆脫下自己的衣服,在他身上又裹了一層,撤去洞口的封印,背起葉關辰就往下山走去。

即使是夏季,入夜之後山中風也是涼的,更何況剛剛下過一場雨,涼意更足。葉關辰不由自主打了幾個冷戰,伏在管一恆背上,摟緊他的脖子,枕在他肩上。

管一恆覺得他呼出的氣息熱得燙人,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四周都是一片焦黑,燒過的樹木殘干奇形怪狀地立著,蟲聲全無,只有風聲在嗖嗖地響,說不出的凄涼。管一恆背著葉關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感覺葉關辰的呼吸漸漸均勻,似乎是睡著了,忽然低聲說:「十年之前,來我家的人——是你,還是你父親?」

這個問題在他心裡已經埋藏了許久,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他的聲音很低,如同自語,似乎根本不想讓葉關辰聽見。

但葉關辰的呼吸卻停頓了一下,過了很久,他才同樣低聲回答:「我和父親一起去的。」

管一恆腳下絆了一下,卻仍然問:「那麼放出睚眥的人是誰?」

這次葉關辰沉默得更久,直到管一恆覺得他大概不會回答了,才聽見他的聲音:「父親並不是想放出睚眥,只是禁錮睚眥的令牌如果動了,管家就會知道,所以父親想將睚眥收入這片燭龍鱗里,帶出管家。可是——解禁失誤,被睚眥沖了出來。」

如果換了別的時候,管一恆聽見燭龍鱗三個字,大概會驚呼出來——葉關辰手鏈里編的那塊看起來像骨頭化石一樣的東西,居然是燭龍的鱗片!

難怪董涵用酒根本試不出什麼「龍骨」異象。燭龍雖有龍名,卻不是普通龍族可比,只不過因為身長如龍,才冠了個龍字。

《山海經》中有記載,燭龍乃是鐘山之神,又名燭九陰,人面蛇身,身長千里。其雙眼睜則為晝,閉則為夜,呼氣為夏,吹氣為冬,可以不眠不食不息。這樣的神物,就是真龍在其面前也要俯首稱臣,又怎麼是一壺酒能試得出來的?

燭龍身長千里,鱗片自然有得是,但千百年來,還沒有聽說過有人能得到一片鱗片的,而葉關辰手裡居然有,倘若被天師們聽見,絕對要轟動。

可惜管一恆此時此刻完全沒有任何心思去關心燭龍鱗,他只聽見了葉關辰所說的「解禁失誤」四個字。現在他明白了,之前何羅魚在他的符陣里悄無聲息地消失,就是葉關辰用了解禁之法,直接將何羅魚收了去。

解禁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尤其是像葉關辰這樣根本不驚動畫符者的解禁,需要對畫符者的手法有相當的了解和分析。但葉關辰的父親失敗了,所以他放出了睚眥,而管松因此而死。無論他究竟是失誤還是有意,事實都已經無法改變。

「所以在掬月軒的時候,你其實早就認出我了,才肯幫忙,對嗎?」管一恆覺得自己的聲音木木的,沒有絲毫的高低起伏。

「是。」葉關辰的聲音更低,「我認得宵練劍。父親臨終的時候,一直對你——很抱歉……」

「他死了?」管一恆木然地問。他簡直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是遺憾人死了不能親手報仇?還是慶幸自己不用親手殺掉葉關辰的父親?又或者是恨他居然死了,然後葉關辰就只能父債子償。

「五年前過世。」葉關辰的聲音也有些木然,「養妖如不食人,就要消耗靈力,所以養妖過多,多半不壽。」

管一恆還沒來得及弄明白自己究竟是希望葉關辰的父親死還是不希望他死,就從葉關辰的話里聽出了端倪:「多半不壽?那——」你呢?

葉關辰彷彿沒有聽出他的意思,又彷彿累極了,趴在他背上不說話了。管一恆一句話在舌尖上滾了十幾個來回,正下定決心要問出來,忽然前方樹林里燈光閃動,有人大聲喝問:「誰在那邊?」

管一恆猛地打了個機靈,這聲音是費準的。他正要躲閃,一道明亮的紅光射來,將他和葉關辰一起照亮,緊接著費準的火蛟衝出樹林,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一恆!」東方瑜的聲音緊跟著響起,他和東方琳一起跑出來,兩個人都是滿臉煙灰,好像剛從灰堆里爬出來似的。東方瑜才跑了兩步就臉色一變:「這是——」

葉關辰勉強抬起頭,對東方瑜微微一笑:「東方先生,又見面了。」

「是你!」東方瑜如臨大敵,「一恆,這是怎麼回事?」

「先去醫院。」管一恆簡單地說,背著葉關辰繼續往前走。葉關辰把頭枕在他肩上,笑了笑。

「等等。」董涵和費准也走了出來,董涵手裡拿著火齊鏡,那道紅光牢牢地罩著管一恆和葉關辰,「這位,彷彿就是葉先生吧?協會已經發了通緝令,小管你不會不知道。」

他手裡的火齊鏡正在掌心滴溜溜打轉,紅光一閃一閃。現在這只是照明之光,不過管一恆知道,董涵隨時可以將它催動,爆發出來的能量未必比剛才的山火差多少。董涵本人除了煉器之外也並沒什麼特別出色之處,但就憑這一片火齊鏡,就沒人敢小覷他。

「我知道。」管一恆的腳步卻仍舊不停,「但他現在病了,必須先去醫院。」

「這樣人還送什麼醫院。」費准陰陽怪氣地在一邊敲著蛟骨劍,「我看倒是應該先問問葉先生,這場山火是怎麼起的?」

「山火與他無關。」管一恆冷冷看了他一眼,「倒是滅火的大雨是他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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